【当下散文】未曾告别

与老屋一别多年，再见时的景象，已是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身后是一片薄凉的雾，淅淅沥沥的雨像寻不到花的蝶，绕我的肩头游戏。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齐膝的野草飘着奇特的清香，随风裹挟着雨，在我的鼻尖放逐，我没有与它们游戏的情绪。
一路沉默的走，眼前的景象让人说不出话，还是踏着村口那怪石铺成的路，和着泥被雨刷过多少年头，一路延展我对它的记忆；还是看见树下那丑陋的石磨，碾过多少乡下人的岁数，碾出我逐渐清晰的童年；还是那远远看去山里人堆起来的柴火，在雨中淋湿的颓败样子，这都是我想念它的蛊惑，这些蛊惑，竟这样的让人鼻酸。
老屋是我留在这里所有的记忆，儿时躺在门前草地上，看黛绿的青山架着白云，随风呼啸着涌向远处，山里鸟儿叫得人心颤，漫山野花的香气让人闻了像糖堵在胸口。哪怕是落雨，对河的雾爬上山顶又落下，满眼轰轰烈烈，一排排齐整如有人号令。山脚屋舍上流出淡淡的炊烟，浮在雾中，偶有几个口衔纸烟的山里人，随意的坐在屋角池塘，欣赏雨后山村景色。嗅嗅这空气中夹杂的泥土味道，青草味道，微雨过后的味道。触目所见，山青水绿，河水澄清，一派清新朗润的颜色。

记忆中这儿的月夜最美，天上的星星织作一道明亮的白线，孩童一天天盼望着看那牵牛织女何时跨河相会，月色滑如流水，几家邻居饭后坐到门前歇凉，轻摇蒲扇，看夜来香晚来盛放，听梧桐树上没叫厌的知了再唱几曲，没玩够的小孩带着鼻涕踩着月色下的影子奔跑，笑声盖过聒噪的知了。隔着斑驳月影听爷爷讲不完的故事，看月色投在柳树上，树影映在水泥地里，说不出的让人安宁，菜园里各种瓜果的香气和着微风吹到脸上。那时的夜晚是一壶让人心醉的酒，一切光景正是让人觉得舒缓的时候。
想着，天色已是渐黑，终于在雨中近了老屋，屋角一排枯草倒在脚下，迎风抖着，整个房子像这堆枯草，也迎风抖着，斑驳的木门上，绽出指缝大小的裂痕，旧楹联早已红残墨褪，无人再添新一笔，只有檐上的蜘蛛不知世事，像往年一样无聊的织网。青黑的瓦被这落到黄昏的雨浸得发亮，顺檐角滴出的水无声的沉入地上的水坑。转眼入夜，不忍踏入这承载我所有的童年和回忆的破屋，烛光如豆，蹒跚在木桌上，夜空湿润，窗下的树影斑驳破碎，最是闲不住的蟋蟀也沉默，村里的老狗儿时总是追着我跑，这时已叫不出声。
今夜，哗哗的雨声在咆哮，这咆哮成了唯一伴我的声响。长大很容易，只要看几次月夜，看几次大雪，这一切来得不容商量，看着我长大的人老得变了模样，和我嬉闹的伙伴成为别人的父亲母亲，最幸福而又最不可言的童年时代，未曾和我好好告别，就已如长流逝去，日子带走了青瓦白墙的老屋，带走了其乐融融的月夜，带走了童年的一切，只有回忆常常哄骗我，让我在幻影里辗转。

个人简介：漩涡，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普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