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坑一日

文/林京勇

       沿着陡峭的公路，蜿蜒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人能数出九九八十一道弯来，就有人知道已经翻过了多少座山。而我生性愚拙，直到中巴车把我的胃摇晃到开始泛酸，眼睛才往车外瞄了一眼。在一个孤零零的山岗上，车终于停了下来。大哥说罗店到了，我们在这里下车吧！ 朋友一行三人，依次下了车。

       罗店是一个小村庄，大大小小也就十几户人家，却是四周零星村落的中心。环顾四周，青山郁郁葱葱，都在它的脚下。而公路依然在向上延伸着，不远处似乎还有更高的山峰，在等待着人们去攀越。

大哥说罗坑还要往下走五六里地，那里没有小店，我们先在这里买些东西再去！于是一行人走进了一家小店。同去的一个兄弟叫伟平，也是这旁边村庄的，他对我们说，方圆几里地，也就这一家小店了！

        我们挑了一大箱啤酒和一些零食。正要离开时，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轻轻巧巧地走了进来，虽然穿得普普通通，人却长得标致大方。深山出美女，一点也不假！

        小姑娘见店里来了这么多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说，今天生意真好诶！这话听起来是跟老板说的；又好像是跟我们打招呼的。

        伟平问道，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罗坑上面一点哪个地方的？

        那姑娘说，是的，是的，我叫小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得知我们要去罗坑，正好同路，就赶紧买好酱油，盐，肥皂等日用品，和我们一起往山谷里走去。

        山道陡峭，我们人生地不熟，有些路面铺上石块还好走些；有些地方全是土路，我们抬着啤酒往下走，踉踉跄跄的，随时都有被滑倒的风险。小娥倒是走得轻快，还不停地向我们问这问那！大有打探山外消息的意思。

        伟平说，小娥，你莫不是想嫁到山外了吧？伟平和她好像有一种旧相识的亲切感，说话有点半开玩笑，无遮无拦。小娥被他冷不丁的一问，脸腾地红了起来。不过她马上恢复了平静，大大方方的说，诶，谁不想啊？这山路，这么难走，整天见不到一个鬼。你们这里谁要是还单身，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嫁了呢！看得出来，小娥是有点认真的！

        大哥赶紧说，玩笑了，玩笑了！我们这可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等物色到好青年，一定给你介绍哦！

        又走了好几分钟，看到山坳里有一所房子，破破烂烂的。小娥说，那就是她的家。到了家门口，小娥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坐坐。我们说还要赶路，就不耽搁了。看到小娥姑娘尴尬失落地站在门口，傻傻的目送着我们，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小娥的事。是啊！在这偏僻的小山村，独门独户，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碰到这么多人，是多么新鲜高兴的事啊！

        在我们青田，到处都是大山。偶尔遇到一个人，谁都会那么热情好客！谁都会那么异想天开！谁都会向往外面世界的！小娥是个漂亮大方的姑娘，说不定心里早就有了某种打算和想法了。在农村，父母的能力一般都很有限。靠父母的孩子，大都很难走出去的。穷人的孩子就应该要自己当家！小娥姑娘能为自己的命运前途去考虑，一定是一个有心机的好姑娘！老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有一颗飞出去的决心，她一定会抓住契机，走出大山的！

        由此，我联想到了青田的几十万华侨，他们满世界闯荡，也是有这方面原因的。一是由于人多地少，大山的困顿。二是很多人都像小鹅姑娘一样，胆子大，有远见，下狠心！

人，只要敢于走出去，世界就小了！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少条田埂，才见两栋小楼坐南向北，并排矗立在那里。大哥说这就是我们要去的朋友家了。左边是哥哥的，右边是弟弟的。不过他们兄弟俩的家，也不见得比小娥家好多少。只见一条小溪从门口经过，那溪水好像被过滤过一样，叮叮咚咚的，清澈见底。伟平说这山泉水比自来水好喝多了，有一股甜味，倒在杯子里，能高出半个杯盖的。他是这里人，自然深有体会的！走近了看，小溪里有五六条很大的红鲤鱼，被竹竿编织的篱笆拦着，慢吞吞地游来游去，甚是可爱。伟平说下大雨时，这里的山洪可大了！这样拦着，鱼就不会被山洪冲走了。

       还没到家门口，只见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跑出来喊道，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其实都已经是中午了。说早，是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弯弯绕绕到了这里，是很快的意思吧？见我们抬着东西，两个小男孩赶紧跑过来，帮我们搬东西。

大哥说这就是牛人。以前在这里养牛。经常把牛赶到山外卖。卖着卖着，积蓄了一些本钱，就在山外租房子住了。前几天碰到大哥，邀请我们来农村玩，我们就不客气了。他是提早一天回来做准备的。而那两个小孩，正是他的儿子。大哥说他还有一个姑娘，十分漂亮的。只是十几岁就嫁到了山外，现在已跟丈夫一家到国外发展去了！

        时值仲夏，又跑了那么多的路，我们全身都湿透了！牛大哥招呼我们赶快进屋洗洗。

        这屋两边是砖砌的，当中却全是木质结构。后院有一个大石槽，专门盛水用的。用半开的竹片接来的泉水，异常清冽，洗过之后，热气就全消了！而屋里也十分阴凉，不时有一股清风拂过。只一会儿功夫，湿透的汗衫便渐渐地干了。

        一张饭桌摆在正堂，我们围定而坐，牛大哥和妻子一起跑前跑后，把准备好的饭菜一样样地端上来。猪蹄是从山外买回来的，他说，鲤鱼是昨天从稻田里抓回来的，在水桶里吐了一夜的泥水了，今天正好吃呢！

        我说，你们家小溪里围着好多大鱼，真好看吔！

        牛大哥说那是鱼种，每年孵化出来的小鱼，都要放到稻田里去养的。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山里人就是聪明，懂得养牛养猪养鸡养鸭，还懂得稻鱼共生。什么时候想吃鱼了，就去蹈田里抓几条回来！既方便又实惠。

        现在我们青田县的方山乡，稻田养鱼都已经被联合国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其实在青田农村，都有稻田养鱼的习惯的。每到立夏季节，都有人挑着鱼苗来卖的。这也是我们青田几千年的传统了！只是现在有些农民外出打工，或者到国外谋生，放弃了许多。像牛大哥一家，虽然已经在山外定居了多年，但他是个勤快人，一到农忙季节，就回来打理农事的。

        除了青菜，野菜，笋干之类的特产，饭桌上也多了些城里的味道，像猪脚，海鲜，烟酒之类，都是从城里带回来的。

        吃过饭，我们就在旁边转转。只见门前那块山全是竹林，一阵小小的清风，便会使竹林发出潇潇之声。屋后面是一层层的梯田，有种上稻谷的。也有长着茅草的，想必已是有人抛荒而去了。右边是更深的山涧，深林茂密，大有深不见底的状况。四周全是青青的高山，仿佛要困住每一只飞鸟似的。

        在这山沟沟里，安静清凉自不必说。想煮一壶茶，轻斟慢饮也没问题。然而谁想与时光对坐，过一世的清心，那就难了！

        这巴掌大的地方，离公路又那么远，种点东西能自给自足就算不错了。如果挑到城里卖，费时又费力，还真是不划算。想从城里弄点东西回来，又得费多大的劲啊？什么都得肩挑背扛，想想他们的生活，也真是不容易啊！也难怪他们盖的房子，一半是砖头，一半是木头了！也难怪人们都渴望着要飞出这个山沟沟了！我们如果不亲临其境，是很难体会到他们生活的艰辛的。

        我们喝着山里的茶，天南海北地聊着，又玩了一通扑克牌。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牛大哥说，这里四周都是高山，天色暗得快！太阳一掉下山口，整个山谷就是黑夜了。牛大哥打开电灯，招呼我们上桌再吃点东西，中午还没吃完的，我们得接着吃。山里人弄点东西也不容易。我们总不能太浪费！吃着吃着，大嫂又端上来一大脸盆，我们这里叫山粉饺的小点心。这东西软软的，嫩嫩的，我们吃起来美美的，有一种做神仙的感觉！

这时我的小腿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的。牛大哥见状，匆匆吃了几口，就去外面抱来一捆艾蒿，径自往楼上走去。我说牛大哥，这是干什么呀？牛大哥说，这里蚊子又多又大。用艾蒿一熏，就没有了！我赶紧跟着牛大哥往楼上走。牛大哥叫我把窗户都关上。他在一口大锅里点上了一把艾蒿，我们出来时再把门一关，艾香伴着浓烟就从门缝里钻出来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牛大哥又抱来一卷晒稻谷用的大竹席，往地板上一铺。他妻子还抱来了好几床被子。我对大嫂说，大热天的，你把被子搬过来做什么？大嫂说，晚上太凉，用得着的！

睡觉的时候，蚊子还真是一个都没有了！可是四周蛙声雷动！一阵紧似一阵！那种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直鼓噪着黑夜，仿佛不鼓噪出一个黎明来，就绝不罢休似的！初来乍到的我们，还真不习惯这种环境，很难入眠的！而山谷里的冷气，却已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我们越睡越凉快，大家都争着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攥。这山谷里的气候，比我们城里的空调可凉快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吃过白米粥，就告别了牛大哥一家。回来了。

时隔几年，那天在大街上碰到伟平，问及以前的事，他说现在罗坑都没人住了。牛大哥兄弟俩都在城里买了房！小鹅也嫁给了一个华侨，身居国外开餐馆，现在是个大老板了！他们都挺好的！挺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就宽慰了许多！都出来就好了！孩子们读书也方便多了！只是等他们长大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记起，哪里曾经是他们的家乡？

            2022.7.28日

个人简介：林京勇，网名：幸福哥林京勇，浙江省丽水市网络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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