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父爱》发表于《赤子》杂志2023年12月上旬，总5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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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

文 | 陈华

月夜，根宝孤身一人走在冰霜泛白的山路上，冷汗涔涔。

身旁张牙舞爪的树林里偶尔传来三两声野鸟的鸣叫，吓得根宝毛骨悚然。因为胆小，以前根宝从不敢一个人走这条时有狐狼出没的山路。这次，是为了迎接放假回家的儿子。

儿子是根宝的希望，也给根宝这位自祖上就生活在这一片山坳的庄稼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骄傲：儿子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更何况，自从儿子被通知考上大学的那一天起，根宝明显地感到众人的脸色好像一下子都变地暖和了起来，就连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村长遇到他，也都老远就满堆笑脸地向他打招呼：根宝哥早呀；根宝哥坐会抽支烟呀；大叔的老寒腿好些了吧；根宝哥有事可要吱声呀……根宝知道，这都是因为儿子出息了的缘故。所以在根宝的心里，儿子就是他的荣光、就是他的腰杆子。

几天前，儿子来电话说今天会回来，让他到山外小镇的车站接一接。所以一大早，根宝就匆匆安顿好腿脚不好的父亲，早早地赶了十几里山路去接儿子，在太阳刚爬过山头一杆子高的时候，根宝就已蹲在了那个从来没几个人的小站上。可是从早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迎来送往了六七拨过路的乘客，就是没看到儿子的身影。

儿子怎么了？延期了？误车了？出事了……

一个个他根本不敢想却又止不住的念头随着夜幕的降临一个个地蹦了出来，根宝感到好像有块石头压在心口，既想哭又想狂，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挣扎到月夜冰霜铺地再无车来，他才确信今天已接不到儿子了。

就这样，根宝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无奈地走上了这条传出过很多狼虫鬼怪故事的回村路。这是根宝活了四十六年第一次在夜里自己走这条路。接儿不得的压抑和委屈、难测儿子动向的忧心、加上对荒山夜路的恐惧，各种情绪笼罩着根宝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一路呼喊着壮胆减压。

“儿子，我的儿子！”

就在根宝将呼喊减弱成哭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将要爬上山脊时，他一路走来从不敢乱视的眼睛，偏偏就看见了山鞍子的那棵老枫树下竟有一个晃动着的黑影子。

“俺娘唉——”

根宝猛地打了激灵，一股冷气瞬间从脚跟凉到了头发梢上。他不由地想到了老枫树下的山神庙，也不由地想起了山神爷以狼当狗护山的传说。

根宝原地愣怔了一会，待发木的头皮有了知觉后，弯腰从路边的草丛里摸起了两块碗大的石头攥在手里，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悲壮，绷着头皮向山鞍子挪去。家是必须得回去的！翻过山鞍子就能看到家了！他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劫，不然，明明说好的为什么就没接着儿子呢！

靠近，靠近，再靠近。根宝在确定走到了有效攻击距离时，用尽全力

扬起了臂膀，大吼一声：“死去吧！”就在那块碗大的石头即将脱手

而去的一刹那，那蹲坐的黑影子突然立了起来。

“根宝！我是爹。”

“爹？你——你咋在这？”

“娃下午来电话说今天不回了，我知道你胆小……”

根宝不由得全身一软，手中的石头“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俺爹呀！”

一股滚烫的热泪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沂水县文化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