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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自公众号:蓝色小药丸(bgwei0119)
原标题:我的童年
我家在国家级贫困县,陕甘交界。
小学三年级之前, 家里很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白面馍馍,那时候最盼着的就是过年,因为能“穿新衣,吃白馍,夹韭菜”。妈妈腌制了一个冬季的韭菜,平日里只是夹一筷子在 碟子里伴着喝苞米糁子,到过年的时候,能盛一整碟,菜上盖四五片煮好的抹着辣椒面的五花肉。爸妈是从来不会夹个肉片吃,只是就着咸菜。北方寒冬饭桌上没有 绿色蔬菜。一丁点的绿色就是这一筷子的韭菜,墨黑的绿。
平日里都是黑馍、黄面馍,也是现在提倡的粗粮绿色健康饮食。那会儿饭菜里都没有油水,黑馍馍噎嗓子的滋味从字面上很多人是难以理解的,刺拉拉的那种糙。
冬天家里烧不起煤,趁着周末,我会和小伙伴带着小镢头,去沟里砍背柴火。从坡上走下来,你真的只会看到一大捆枯树枝在动。一身的热汗,还乐此不疲,觉得这种不用写作业的周末才是周末。也能在院子里堆起一大垛的足够烧到来年夏天到柴火。
有一年正月里邻村搭台唱秦腔戏,妈妈是挺迷台上唱念做打的,喜欢听白蛇传、三娘教
子、王宝钏、铡美案、三滴血。。。她牵着我抱着弟弟去看戏。傍晚回来的时候,花一毛五给弟弟买了一个油糕,我不懂事,拽着妈妈的衣襟哭闹,也要吃,可是妈
妈兜里只有两毛钱。我在满是冰碴子的小路上跌跌撞撞踉里踉跄一路的哭嚎,脸冻的紫红。我已经完全记事了,妈妈也被我给哭的掉眼泪。
那天,很冷。真的,很冷很冷。
后 来听爷爷说,我还不记事儿的那会,老爸是努力过的,跨界跑去旁边的甘肃正宁一带贩卖骡子,只做了两三单生意回来就被公社给揪到乡里批斗去了,说是投机倒 把,好在只关了几个月。他还要养活这个家,再后来,他还去贩卖牛骡、也贩蔬菜,在全村带头第一家种烤烟、第一家不种小麦改栽苹果树的。
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手里有点闲钱了,爸爸也在农闲后的10月出门,揣上1000块钱,去宝
鸡、甘肃走村串乡倒腾古董,很多年都是小年二十三左右回家。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宋瓷碗碟瓶、唐三彩,金器、铜器。带回来的东西会放在北面厢房的土炕坑
里,用灰埋起来。特别是瓷器,赝品基本上瞒不住他。但从来不碰字画,他说看不懂。那会,过年的另一个盼头就是,每天吃完午饭(一天两顿饭)就跑到长坡上去
等、看,盼着穿军大衣戴着石墨镜的老爸回来过年。
过了腊月二十三,我就会心慌。
村子里谁家打井箍窑洞挖出来的瓶瓶罐 罐都会拿来我家让老爸给看看真假,关键是问能卖多钱。记得栽果树的那年,一个堂叔的小舅子给人做短工挑渠,那种苹果园里宽80公分深一米的渠里埋上秸秆玉 米秆、土粪、和一点点化肥。他挖出来一个香炉,只是一镢头下去一个耳挖断了。我爸说要是不残能卖900块,堂叔转身就骂,你个怂货,一辈子就注定给人挑渠 了。
也有出去大半年什么都没倒腾到的时候,这样的年份家里就只买三五斤猪肉。再过了三四年他也不再出去淘了。苹果树完全接济上了。
我 们家是全村第一个买彩色电视的。也是记得清楚,快过年的时候,一天家里拉回来两台电视,一个长虹14吋、一个22吋,一个比大队会议室里还大的彩电。然后 每天放学特别是盛夏,晚上坐一院子的邻居,也不去大队部看电视了。我会给他们搬小凳子小马扎。最喜欢看的是电视连续剧警犬卡尔。
后来把14吋的卖给了斜对门的木匠邻居。我上初中的那会,有一次周末回家背干粮,妈妈说,斜对门的木匠叔跳井了,得了不知道什么怪病要花一大笔钱,他爬下炕,就那样结束了自己。邻居们都惋惜道,“哎,他是为了不拖累家里”。
小学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能把语文课本从最后一课背到第一课。老爸回家了我就坐在炕脚背给他听。我们都很得意。
我 还在学校做生意。在小纸条上写上各种零碎玩意,铅笔、毛笔、橡皮、计算本、铅笔刀等等,写更多的空,然后放在铅笔盒里让同学们抓奖,一毛钱抓一次。我买第 一批奖品的钱是说学校要交班费,撒谎问妈妈要的。但没做多久,我被六年级几个大孩子堵在教室瓦房后边,揍了一顿,生意就这样被他们垄断了。
我算早熟的吧。也知道撒谎不好。
蝼蚁,也能拖运起超过自身体重1700倍的东西。蝼蚁,被鞋底一拧,就能嗝屁死翘且不留全尸。
穷过,知道脑子里整天想的是吃了上顿下顿饭怎么办,脑子里不可能有其他东西,这就是“你没穷过你不懂”。我们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危机感,充斥着,没有多余的空间来考虑长远,因为这太奢侈且无用。
但在那只鞋底没有落下来之前,活着,好好活着。并不放弃。有些努力,就是为了接受这个生命,像接受馈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