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心肠很硬，并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也不会去管这些闲事。只要你对我好，你就是好人，其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比如在孟州的时候，就是这样。

武松杀死潘金莲、西门庆以后，被发配到了孟州。《水浒传》描写了好几个监狱，孟州牢房是其中最恐怖阴森的一个，简直像个活地狱。

孟州犯人的日子暗无天日。“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要是被管营盯上，那就更玩蛋了。囚徒们说：“他到晚把两碗干黄仓米饭和些臭鲞鱼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去，把索子捆翻，着一床干藁荐把你卷了，塞住你七窃，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压杀。”

管营是谁呢？施恩的父亲是“老管营”，施恩是“小管营”。盆吊和土布袋就是施恩父子虐杀囚徒的刑罚。所以说，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好人。

但是施恩父子对武松很好，把他从大牢直接送到精致的单间里，干干净净的床帐，新安排的桌椅板凳，每天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武松。今天鱼羹、煎肉，明天熟鸡、蒸卷儿，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

施恩讨好武松，并不是为了交朋友，而是要利用他当打手。孟州东门外有一片地方叫“快活林”。施恩“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成了那里的黑社会老大。“快活林”的客店、赌场都要向他交保护费，就连外地来的妓女，也必须先过来参拜施恩，这才允许营业。这样下来，施恩每个月能赚二三百两银子。在当下，这是很大的一个数字了。

施恩在监狱里草菅人命，在“快活林”欺行霸市 ，属于典型的恶霸。但在施恩的父亲的嘴里，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愚男原在快活林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弄得好像孟州百姓应该给施恩送锦旗似的。

后来另一个官员张团练也想“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自己不好出面，就找了个打手蒋门神，把施恩一顿痛殴，赶出“快活林”。施恩无计可施，正好碰上武松发配到自己的牢房里，这才开始收买武松，让他帮自己夺回地盘。

武松马上就接受了这番好意。他完全知道孟州牢房的黑暗恐怖，但并未因此对施恩父子有任何负面看法。老管营让武松跟施恩结拜，武松并没有说“他是猪，我不理他”。相反，武松说得很谦虚：“如何敢受小管营之礼？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最后两个还真的拜了四拜，结为异姓兄弟。

武松当了施恩的打手，帮他抢回了“快活林”。而且武松也学会了老管营那套。明明是黑吃黑的事儿，他非要拔个高度：“我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不道德的人！”都是抢，蒋门神怎么就明不道德，施恩怎么就明道德了？

蒋门神是抢占了“快活林”，可好歹还是靠自己拳脚，施恩靠的却是“八九十个弃命囚徒”，那些囚徒为什么弃命？不弃命，施恩就会在牢房里要了他们的命。

要这么说起来，施恩比张团练、蒋门神更狠毒。

施恩重霸“快活林”以后，收入比以前增加了百分之三五十。施恩对武松感恩戴德，把他“似爷娘一般敬重”。

孟州牢房里，该盆吊还是盆吊，该土布袋还是土布袋。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武松觉得那些犯人死不死，活不活，关我什么事儿？施恩爱弄死谁弄死谁，与我无关？

对我不错，那就是好人。

           摘自2022年第5期《特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