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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情书”做注解

8月10日作息时间表

1、6:30起床、洗漱

2、7:00早饭（豆腐脑）、饭后吃药

3、8:00前 去医院

4、12:00左右 午饭（泡馍）、饭后吃药

5、14:00左右 回家休息

6、15:30左右 小区活动中心聊天

7、17:30左右 回家休息

8、18:00左右 晚饭（红豆麦仁稀饭）、饭后吃药

9、19:00左右 下楼遛弯、消食

10、19:30 看电视

11、21:00前 洗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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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老太太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沓这样的作息时间表。这些作息时间表用夹子夹着。最新的在上边。具体到每一天。

这是老头给老太太制定的作息时间表。

作息表上的字粗胳膊粗腿，一个个肢体舒展到不像话的地步，占了过大的空间。没办法，老头的眼睛不行了。

这张表是老头每天晚上完成的。

上边的一日三餐都是和老太太反复商量后才决定的。不过，还是随时会根据老太太心情的变化做出调整。甚至是三番五次的调整。

老头的作息跟老太太的作息不完全一样。

老头6:00前就起来了。洗漱的同时烧开水。水开后，先往一个大号塑料杯里倒上半杯，晾上，再把剩下来的水灌进一个便携式保温瓶里。

老头佝偻着腰，来到餐桌旁。桌子靠墙那边放了一长溜大小不同、高低有别、形状各异的药瓶。他顺着次序一一打开药瓶，从里边倒出数量不等的药片，分别装进两个空药瓶里，盖好盖子，再装进他出门拎的一个无纺布袋子里。

老头做这些事情时，眼神专注。他的双眼已经老花了，他戴着老花眼镜凑近看药瓶上很小很小字体写的用量时，鼻尖差不多挨上瓶子了，眼睛下意识地眨巴着，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吧。

他不放心子女代劳，怕子女粗心大意搞错了。

做完这一切，老头来到房间，叫老太太起床。

其实老太太早醒了。她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盯着窗帘。老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光线照在老太太脸上。老太太不耐烦地闭了闭眼，以适应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

老太太左边脸上有醒目刺眼的蓝色线条。这些很难清洗的蓝色线条，圈起了老太太左脸的一块区域，使她的脸显得很怪异。

起床了。昨天说好了，今天咱们去吃街口那家的豆腐脑，软乎乎颤巍巍的，想想就有食欲。

老头站在老太太床边，像哄孩子似的慢声慢气。

不想吃！没胃口！豆腐脑啥味都没有，难吃死了！

老太太突然发脾气了。

今天咱们让老板多放点榨菜香菜，多倒点醋，多滴点香油，把味道调重些，你就能吃出味道了。

老头继续哄着。

生病以后，吃啥都没味道，饿死算了！

老太太脾气还是很大。

老头心里难过，知道老太太的味觉被放疗破坏了，十有八九恢复不过来了，可他只能继续哄着：

大夫不是说了嘛，过一阵就好了，咱们忍忍，听话。

老太太哼哼了几声，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枕巾上有一层脱发。老太太灰白的头发越来越稀疏了。

老头跟前跟后伺候老太太洗漱，对老太太的臭脸色装看不见，对老太太的恶声恶气装听不见。

7:00左右，老头老太太准备出门。

老头给大号塑料杯续满水，拧紧杯盖，把那个便携式保温壶斜挎在身上。老太太做放疗后，嘴里经常觉得干，得时不时抿点水润润。

老头拎起那个无纺布袋子，检查了一遍里边的纸巾零钱，当然更少不了老太太早上和中午要吃的药片。他掏出已经装好的药瓶，认真数了数，才放心地重新装了进去。

老头从门口的茶盘里取出两张老年免费公交卡，挂在自个儿和老太太脖子上。

收拾完毕，老头和老太太一起出门去吃早点。

在街口那家吃完豆腐脑，老头拿起放在桌上的塑料水杯，拧开盖子，试了试水温，放在老太太手边。接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倒出药片，递给老太太。

这些药要饭后吃。

这么多药片！我咽不下去，不吃了！

老太太又发脾气了。

听话，不吃病怎么能好？吃吧吃吧。中午咱们去吃羊肉泡。今天做完治疗，咱们绕道去老孙家的总店吃。

老太太爱吃泡馍。尤其爱吃老孙家的泡馍。

老太太哼哼唧唧，总算把那些药片用大量的水冲了下去。

他们慢吞吞起身，坐公交车去医院。

老太太舍不得打车，非要坐公交。老头都顺着她。

路上，老头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老太太。做完治疗，又陪老太太去吃羊肉泡，饭后哄着老太太吃了药，2:30左右俩人才回到家。

老头伺候老太太午休。老太太醒来后，他陪老太太下楼和熟悉的邻居聊天。

晚饭自然还是老头折腾上桌的。一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厨房的老头，厨艺自然受到了老太太百般地挑剔，老头都好脾气地笑笑。

晚上，老头陪老太太看电视，给老太太洗脚，又服侍她睡下。

一年半后，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伺候了老头一辈子，家里的活儿，老头基本没插过手，算是享了老太太一辈子的福。老太太生病后，像变了一个人，脾气大得不得了。老头从头学起，伺候了老太太整整两年。

老头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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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给老太太制订的那一厚摞作息时间表，就是老头写给老太太最美的情书。

老头是我爸。

老太太是我妈。

现在，那一摞厚厚的作息时间表，整整齐齐收在我家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