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的“头濡墨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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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行、草书创作如已经成竹在胸,就应该以简洁实用的姿势书写,并保持一个偏快的运笔速度。这是写出好书作的一般规律。书法只看重结果,过程没有很多值得留念之处。有的仪式请书家或是大员题字,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学生想看老师写字,揣摩运笔、用墨的心法,直接向老师请教即可。所以但凡刻意表演的书法,我们就要睁大眼睛,好好观察。
现在有的表演型书法,制作过程似在与野兽搏斗,表情诡异,时而闭目作思索状,偶尔还会喊叫。据说有的表演现场一声大吼没有留下落纸云烟,反倒“震落了某国外大博物馆几百年的墙灰”,听了不由佩服。书法是一门修身的功夫,攒够了要用就自然溢出,倒没听说过玄幻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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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张旭《草书四帖》(局部)
2、一直有人拿唐代的“张颠”举例,意指颠狂有迹可循。我们先看看张旭的成就:
1)同时代的颜真卿称,“张旭虽姿性颠佚(意音,指放纵),而书法极入规矩,故能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2)宋代《书小史》称,“张旭以善草得名,亦甚能小楷”;
3)黄庭坚云:“其书极规矩,字字入古法。人闻张颠之名,不知是何种语。故每见猖獗之书,辄归之长史(张旭)耳。”
4)明朝人项穆云,“张旭世目(世人看他)为颠,然其见担夫争道、闻鼓吹、观舞剑而知笔意,固非常人也。其真书(楷书)绝有绳墨(指中规中矩),草字奇幻百出,不逾规矩,乃伯英(张芝)之亚,怀素岂能及哉?”
张旭有这样的故事:自言见公主与担夫争道、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而得其神。
第一个我理解当然是担夫让公主,但这样也过不去,还得避让得法,主要因素一定时候也得让次要因素:这是指字内和字间的笔画、意韵,也指元素间的配合迎让;即动态平衡。
第二个是讲乐器有鼓有吹,各元素需总体协调、配合好,分清主次;即笔法毋突兀,需服从于主要旋律;
第三个讲神,实际是气宇的内容:轩昂、放逸不宜过于直白也不宜多,书作需要借鉴舞剑中常见的“低昂回翔之状”来时时蓄势,偶一发作,作品才通过对比得到强烈鲜明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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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张旭草书《心经》(局部)
张旭是一位精绝于楷书、以草书名于世但奇幻不逾规矩的大师,张“颠”之名恐只是戏言。没有深厚的书学基础、自然灵动的书卷气息、真诚放逸的性情,是不能成为一代草圣的。
避开这三条苦功夫,而专门模仿他书写时的忘我状态,好比无根之水、毫无意义。模仿者似在利用信息不对称来取信于人,而不在好好写字。
3、分析一下头濡墨而书
1)杜甫有诗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这里可知,杜甫对此的描述是张旭饮酒、脱帽(意指开始失礼),挥毫书写。毫当然指毛笔;
2)据《书林纪事》记载,“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原文出自《新唐书》;
这个情节经不起推敲:古人蓄发,抓把头发拿来写字不是没可能,但放在张旭身上不可能。一是毛笔中间要加猪鬃当键才能写,不然就成了一根拂尘,写出来有失张旭草圣的身份;我家乡浙南还有罕见的鸡毫笔,但聪明人会把笔头斜过来绑住,是古人的另一种加键法,运笔变化也更多;
浙江平阳的鸡毫笔,笔头斜绑。
二是当时纸张或绢素成本很高,用头发写狂草的消耗很大,料盯不住;三是要抓着自己头发往墙上写狂草,那脑袋抡不过来,且处于斜视状态,这样酒后更易吐,无法创作;四是漫长的汉字书法圈里找不到第二位据说这么干的,可见它不可行。张旭是一代法书大家,毕竟还有“金吾长史”(卫戍部队参谋)的差事,尽管“喜怒忧乐必发于书”(韩愈语),但绝不至于彻底疯狂。他最多就如杜工部所言,醉后放逸,脱帽对王公,挥毫留下草书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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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唐张旭草书《肚痛贴》(拓本)
4、有人说了,用头发虽然写不好,但那个性情所致才最自然啊!
照这么说那公园的海豹馆每天都产生艺术品,每场可以有一至两幅,您拿去收藏好了。那个确实还挺有一种天真的“稚趣”,但它没有价值。
用书法审美的三个要素来分析,大致可以这么说:这样的涂鸦自然谈不上基本功和领悟的书卷气,但貌似颇有天真的轩昂气派。问题是气宇如果不建立在基本功和书卷气的基础上就没有内涵,那只是几缕苍白的线条。
而抽象表现主义大师的一条线可以拍出天价,那是因为其内涵富有独特的哲学意味,那是一代潮流领袖毕生心血的赤诚之作,画那一条线也是千古一人。
书法的基础和书卷气都是装不出来的,气宇却容易打眼,所以注重表演的这类作品有这样的特点,基本功不佳、谈不上入体;缺乏书卷气、作品一般都比较狂野甚至狂狠。看书作的高下一定要研究笔法、入体这些最基本的元素,因为没有这碗酒垫底,无以谈优雅收敛、瘦劲、灵动或者肃穆,更距离轩昂、真诚或放逸以光年计,这就是没有意义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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