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鉴》王晴川 第九章:遁龙渊
(2016-05-26 22:21:11)
标签:
御天鉴今古传奇王晴川武侠御天 |
分类: 《御天鉴·玄门卷》第一部 |
他这一发狠,连画也极少画了,有人没人之时,也总是拼命苦练。
数日过后,那一路潜龙散手竟已打得气势十足,只是他内劲全无,一套掌法打不到收势,已是气喘汗流。
每到这般无奈时,李泠的耳边都会晌起义父讥诮的声音:“真正的武功么,最好别碰。这是你的命……人不能跟命争……最好在山里老实巴交地做个道士,那倒能安安稳稳地终老天年。”
于是,李泠都会在心底大叫:“老子偏要练武,老子偏要跟命争!”
这日晚间,李泠在月下苦练,宁观一在旁看了,不由摇头叹道:“小师弟,你这头脑悟性胜过大师兄百倍。只可惜,咳咳咳,我给你诊过脉,你这经脉与众不同,咳咳,这身经脉怕是不适合学武……”
“我这身经脉?”李泠登时想到了令狐易胜和老瘦猴师父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心内一阵惶恐,不由无力地一笑,“他姥爷的,难道一切当真都是苍天注定啦?”
“要说天生注定,咳咳咳,却也未必。”宁观一又摇了摇头,“这只是生来体质所限,比如师兄我吧,自幼根骨不佳,后来练武过力,险些走火入魔,落下这咳嗽不止的毛病,其后我翻阅医书,明白了病根所在,也知道了医治之法……”
“是吗,”李泠大喜,“那要怎样治好师兄你这咳嗽的毛病?”
宁观一叹道:“可惜这法子知道了也是无用,玄门的一本医典上说,我这是强运内气伤了胸阙肺经所致,世间倒有一种龙魄芝专补肺经,可惜这龙魄芝只有生在半阴半阳之地才有此妙用。玄门医典上说,咱七曜天峰遁龙渊内的龙魄芝,最是效验如神。可惜,那遁龙渊是玄门禁地,便是掌教也不可轻易前去的。”
李泠也知道自在玄门内规矩多多,这连掌教也不得前去的禁地,自然谁也无法进去,不由连呼可惜。
“这也是命,没什么可惜的。”宁观一洒然一笑,“你老弟这毛病,也是一般的道理,既然是从经脉而来,料来应从医道着眼,或许能寻出一条适合你这经脉修炼的办法来。师兄我还得去多多翻阅医书!”
“从医道入手,寻个适合我的修炼之法?”李泠眼前一亮,“那要多久啊?”
“这个可不好说,咳咳咳,或许两三个月,或许三五年!”
“这么久啊!”李泠大觉丧气,忽又一拍大腿,“不如这样吧,小弟从今晚起,搬到你的丹房去住,跟你一起苦读医经!”
宁观一想了想,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个法子。你脑筋活络,闲暇时又多,没准便会自己琢磨出个法子来……”说着咳嗽两声,向院门外笑道,“外面那位同修,既然来了,便请进来坐坐。”
半开的院门外飘然闪来一个身穿蓝袍的少年道士,听得宁观一的咳嗽声,脸上微微变色,随即缓步踏入,冷笑道:“元恭子践约而来,坐倒不必,只想请宁师兄不吝赐教。”
李泠听得大奇:怎来了个丹剑派的道士,践什么约,莫非是要和大师兄挑战?凝神看时,见这元恭子也就二十岁出头,生得俊目长眉,英朗的脸上却挂着一层傲气。因丹剑派择徒最严,能得入丹剑派门墙者,都是根骨奇佳的少年,这些人年少气盛,自然多了些高傲自矜之气。
宁观一淡淡笑道:“咳咳,三年前会武上那一战,我胜得极是侥幸,元恭师弟何必当真?”
“小弟这三年来勤修苦练,原指望在会武上能再向师兄请教,不想近日听闻,师兄年纪已大,不会再入本次会武了,故此只得私下来此讨教了。”元恭见宁观一沉吟不语,不由冷哼道,“不过是一次门内的比武,宁师兄难道怕了么?”
宁观一皱了皱眉,苦笑道:“既是如此,那愚兄便见识一下师弟的玉虚剑法!”
元恭冷着脸退开两步,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拱手道:“请师兄出刀!”
宁观一只淡淡道:“咳咳,这些年我苦习掌法,刀法上倒是粗疏了。你远来是客,这便请吧!”
元恭微微皱眉,只得冷哼一声:“如此有僭了!”长剑抖动,“唰”地刺向宁观一左肩。宁观一微一斜身,长袖疾抖,如怒龙般射向元恭。
李泠见宁观一这一袖挥洒如意,与那红雁的流云铁袖功颇为相似,不由咦了一声。他不知玄门四象的许多功法都是同源异流,颇多相近之处。
元恭挥剑反撩,那长袖倏地缩回,袖口却陡现一只铁掌,凌空拍下,掌势忽如鹰爪忽如龙掌,来势飘忽,瞬间连袭元恭自眉心至胸前的五处要害。
“潜龙散手!”李泠低呼一声,万料不到自己练得驾轻就熟的这路掌法到了大师兄手中居然如此威势。
只闻铮铮铮三声劲响,元恭的长剑画出一道弯弧,仓促间挡开了前三势,宁观一后两掌已飘然收回。
“不错,正是潜龙散手!”宁观一笑道,“小师弟,你好好看着,这路掌法如何迎敌应战!”他将真气灌注掌缘,与对手长剑相交,竟不落下风。
这游心观与寻常道观不同,殿宇屋舍如星罗棋布,依序散落在山间,据说这是开山祖师探查此地风水后留下的规矩。按这祖辈定下的风水妙理,宁观一丹房所在的小院恰在游心观最偏僻的一角,二人动手过招,倒也不会惊动旁人。
院子里挑着一盏纱灯,淡淡光华映得地上如同涂了一层白霜。两人便在灯影中起落如飞,瞬间已拼了数招。
宁观一大袖飘飘,将潜龙散手与苍龙袖功交互为用,势若龙绕云腾,天矫难测。元恭全力运剑,剑招针锋相对,道道青芒如电闪雷轰,在袖影掌势间穿来插去。
他心内称奇:元恭这小子既然上次便入了四象会武,料来在丹剑派内也是数得上的家伙,没想到竟被大师兄空手戏耍。一套平平无奇的潜龙散手,到了大师兄手中,居然有这般威势,当真奇了!惊叹之余,想到自己要发愤习武,但奈何这身古怪经脉,至今真气不济,不由更增了一番懊恼。
元恭忽地沉声低啸,身法陡然一变,竟如一抹黑烟般虚无缥缈,灯影下瞧来,带着三分妖气。
“烟云变?”宁观一赞道,“元恭师弟这两年果然进境神速,竟修得了这等奇妙身法!”
元恭身高腿长,施展这门“烟云变”极是适合,围着宁观一东绕西转,真如烟纵云飞般地飘忽不定。与此同时,他的剑光却收敛起来,他上来一通以攻对攻,气势惊人,此时却锋芒尽敛,剑上只一缕淡淡的幽芒,若隐若现。
李泠只觉一道道寒气从他剑上散出,犹如冻河冷冰,侵得他肌骨生寒,忙向后退开几步。
宁观一的脸色难得地凝重起来,沉声道:“莫非这便是玉虚三剑中的‘锋剑’?佩服,佩服!”
元恭凛然不语,剑上寒气更浓。他到底年幼,丹剑派以剑芒制敌的玉虚剑气未及练成,但苦修两年多,号称“玉虚三剑”的锋剑已初窥门径。
此时他真气灌注,剑锋上逼出森森寒气,隐然与剑芒相似。最奇的是他的剑势却不舒张,一缕缕的剑光如春蚕吐丝般尽力回缩。
这种回收反带来更大的威势。烟云变的诡异身法配上锋剑的回收剑势,元恭犹如一张无形的大弓正在全力蓄势,那支“利箭”虽未射出,已蕴着无穷杀机。
“好剑法!”宁观一低赞声中,掌势霍然一变,两掌各将无名指反翘起来,掌上气势苍苍,如暮野日落,苍茫沉浑。
“锋剑!”元恭忽地一声暴喝,震得那盏灯笼都微微一晃。一股寒气卷地而来,李泠不由浑身一个激灵。
蓄势已久的锋剑终于暴吐而出,那精钢长剑竟如柔蛇般地抖颤起来,一团凛凛寒光将宁观一上身尽数罩住。
“破!”宁观一沉声一喝,双掌画了个圈子,轻飘飘地迎了上去。掌剑相交,宁观一竟不惧元恭真气灌注的锋剑,掌间劲气连绵不绝,忽拿忽抓,变幻无方。
锋剑出手无功,元恭又惊又怒,长剑忽地挺直,气势磅礴地全力刺出。哪料一刺之下,犹如推开一扇薄门,门后竟是一团空虚,全无着力之点。与此同时,宁观一掌上或擒或抓的劲力陡然全变为借势推送。
“大璇玑术?”元恭不由失声惊呼,已被宁观一借力送到一团混沌无边的虚软中,身子向前飞跌出去。
“好!”李泠忍不住高声喝彩。他曾记得义父曾以“大璇玑术”施展出一招圆转如意的剑法破去罗织门主尤渊的疾攻,不想大师兄也会这门奇技,更纯以掌法施展。
宁观一见元恭仓皇大叫,心中一软,掌势改送为抓,猛地扣住元恭脚腕,向下疾拉。
元恭高飞跌出,本以为会跌得灰头土脸,不料被宁观一一拉,身子忽地向下一沉。他年少气盛,一门心思只求比武得胜,见宁观一胸前空门大开,想也不想地便一脚踢出。
宁观一万料不到他竟会突施偷袭,危急间只,得含胸吸气,拼力后错躲闪,但元恭脚势连环如电,正是丹剑派的“魁星踢斗”腿法。
只闻砰砰两响,宁观一胸腹间中了两腿,闷哼一声,坐倒在地。与此同时,元恭却凌空翻了个筋斗,稳稳站好。
“大师兄!”
李泠惊叫着冲过去,将他扶起。见宁观一咳嗽连连,嘴角血流喷涌,李泠悲怒交集,扭头向元恭喝道:“我大师兄明明好心让你,你却施狠手偷袭。你这下三滥的臭无赖!”
元恭先前对阵时只是一心求胜,见宁观一竟口角流血,也是微觉歉疚,但仍咬牙道:“比武过招,伤损在所难免。你嘴里给我放干净些,我丹剑派弟子,还轮不到你这小子来教训。”
李泠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丹剑派便他娘的了不起吗,小爷就骂了!你这不入流的臭贼,恩将仇报,不择手段,没有丝毫羞耻之心的破烂货!”
“住口!”元恭脸色铁青,喝道,“你若不服,那便比画比画,你有本事把我打得口吐鲜血,我也绝无话说。”
一股热气撞上了顶门,李泠挺身便蹿了上去,双掌齐飞,一招“密云不雨”击向元恭前胸。元恭看他来势虽猛,但欺他年幼,挥掌直顶过来。
宁观一忙大呼一声:“元恭,他不会武功!”二人的劲力已交撞一处,元恭听得宁观一这声大喝,急忙回收掌力。绕是如此,李泠仍是闷哼一声,身子斜飞丈余,重重落地。
“原来是个白丁,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当真笑话死人!”元恭冷哼一声,拱了拱手,“得罪了!”
李泠给他真气一撞,只觉浑身气血翻涌,听得他这声奚落,心头火起,愤愤道:“老子只是三脚,你却是一百只脚,元恭这名字该改叫蜈蚣!五毒之首,当之无愧!”
宁观一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腕子,喘息道:“咳咳,算了,元恭师弟踢那两下,也没尽全力。我这吐血,其实是老病发作。”
“大师兄!”李泠叫道,“你还向着这恶贼!”
元恭冷笑起来:“你大师兄其实是向着你的!”他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身上尘土,才叉手道,“宁师兄,小弟一时失手,罪该万死。请师兄暂且歇息,小弟明日再来谢罪!”
宁观一淡淡道:“些许小伤,元恭师弟不必放在心上!”元恭施了一礼,转身便行。
李泠忽地喝道:“你给我站住!”
元恭一怔,森然道:“你待怎样?”
“小恶贼,最好记住老子的名字。”李泠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恭,“我叫李泠,老子对天发誓,总有一日,老子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李泠?”元恭哂笑一声,“一个不会武功的白丁?好,道爷我就盼着这一天!”
“都住口吧。”宁观一喘息着喝道,“李泠,扶我进屋。”
李泠本来还待斥骂元恭几句,但见大师兄目光果决,脸色异乎寻常的冷峻,便也不再言语,只得扶起他走回丹房。
元恭冷笑两声,转身大踏步去了。
丹房内倒有现成的丹丸草药,李泠服侍宁观一喝了丹药,再扶他在榻上盘膝坐好。
“大师兄,明明是这小贼踹的,你为何说是旧病发作?”李冷兀自愤愤不平。
“源头确是因这旧病!”宁观一喘息道,“每到比武过招的紧急之际,这肺经旧病常会扯动内息,不然……咳咳,那一脚,我本可避开的……”
李泠叹了口气,忽道:“那龙魄芝……大师兄你为何不去遁龙渊试试运气?”
“咳咳,那是本门禁地!既不能去,干脆就不必奢望。”宁观一闭着眼,挥掌按摩伤处,“其实,天下人皆有残缺,从无一人能事事如意,师兄这小小残缺,算得了什么……”
“天下人皆有残缺!”李泠的心内猛然一震,竟有些百感交集,便不再言语了。
这一晚,只闻宁观一不停咳嗽,李泠的一颗心也随着那咳嗽声忽紧忽缩。
清晨,日色有些晦暗稀薄。
七曜天峰之一月曜峰的山道上,两个道士并肩而行。
“小师弟,你去遁龙渊做什么?”
问话的是李泠的九师兄余观吾。他才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模样颇有几分滑稽。虽然余观吾的武功在伏龙派中算不上一把好手,却总爱自称是“自在玄门百年一遇的仙才”,那张嘴整天唠叨不休。因旁人都不爱听他唠叨,只李泠新来乍到,常向他“虚心请益”,便被余观吾当作知音,常来一吐口舌之快。
李泠笑道:“听说那地方很好玩,小弟想去转转。”
“好玩你个大头鬼!”余观吾撇嘴道,“那遁龙渊是我玄门中最可怕的禁地,没有之一,没错,那是所有的禁地中最凶险的。他娘的,别说下到那遁龙渊里面去,就是到了那山谷外口,也让人晕头转向、心惊肉跳!”
“奇门阵法,九州大地之肺,厉害厉害!”李泠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说那还有一种奇特草药,龙魄芝,不知生在何处啊?”
“龙魄芝?”余观吾摇头晃脑地道,“其实只是补益之力稍大的一种灵芝罢了,但因生在遁龙渊内,那里的风水得天独厚,使得龙魄芝兼具至阴至阳两种特性,既可润肺滋阴,又能增益元气,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啊!”
“妙极妙极!”李泠笑道,“也亏得是无所不知的九师兄,旁人只怕连龙魄芝的名字都不知道。走吧,九师兄,这遁龙渊还有多远啊?”
“快啦,从这条小径再向前走上一炷香的工夫吧。”余观吾却停住了步子,底气不足地东张西望着,“不过小老弟,愚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是小野鬼一个,师父不大管你,对本仙才,他可是严加约束,动不动就香板伺候!”
李泠呵呵一笑:“那也多谢师兄啦,小弟赶去转转。”
余观吾连连点头:“你可要小心,遁龙渊实则是一个巨大的山谷,你到了那谷口远远地看上几眼便即回来。对了,不管如何,都不可说是师兄我告诉你的路径。还有,你答应师兄的酒钱……呵呵,等你回来再给也无妨。”
他唠叨几句,便即转身飞奔而去。
幽静冷僻的山径上便只剩下了李泠一人,李泠心内又是兴奋,又有些害怕:九师兄将这遁龙渊说得这般厉害,也不知是真是假。嘿嘿,只要没有成群的豹子老虎,那就不妨去碰碰运气,当真遇上什么古怪凶险,老子也可一跑了之。
顺着山径大步前行片刻,忽听得耳后一声低笑:“小老弟!”
李泠一个激灵,急忙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没个人影。
怪哉,适才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响起,莫非真如九师兄说的,遇上了山鬼?李泠正觉疑惑,忽觉肩头给人轻轻一拍,再转身,才见身前立着一个中年文士,身形微胖,披一件月白色的缺�g袍,微黄的面皮上挂着几分干巴巴的笑意。
“阁下是谁?”李泠见了他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高妙身手,颇为震惊,但见他这身打扮不似玄门中人,才觉心内稍安。
“山野闲人,老弟叫我周先生便是。”那文士手拈长髯,微笑道,“久慕自在玄门大名,今日途经此地,特来观瞻。适才在山道间听得老弟要去那遁龙渊?”
李泠登起戒心,脸上却不露声色地嘻嘻一笑:“是啊,周先生也要去么?”
“如此甚好,那遁龙渊颇为独特,闲人大多不敢前去。小老弟竟敢独自探寻,足见勇气过人,咱们不妨结伴前去。老弟去那里,是想要那龙魄芝吗?”
李泠心中一动:连龙魄芝也听到了,这老小子只怕跟了我们许久。当下更是满脸稚气地笑起来:“是呀,师兄们说,那东西能补身子。”
“好眼力,我从家传医书中见过此物,听说在遁龙渊内遍谷皆是,你跟着我去,我正可指点你,挑些药性好的。”周先生向他深深凝望,又笑道,“小老弟如何称呼啊?”
“既然如此,小道李泠,可就多谢周先生啦。不知先生去遁龙渊,要做什么啊?”他口中说得客气,心内却疑惑丛生:刚见面就夸赞小爷我勇气过人,嘿嘿,嘴里甜兮兮,定当有所图谋!
“和你李泠老弟差不多,你是去采那龙魄芝,我也是去采药,只是那药物有些稀罕……”他并不细说药名,却叹了口气,“听说那山谷内有些凶险,咱们结伴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泠点了点头,见他直承谷内凶险,反觉有些心安,便又漫不经心地问起他遁龙渊内到底有何蹊跷。周先生的脸色却紧了起来,并不答话,只是昂首四顾,似在搜寻什么。
越走山势越低,景物也愈发幽清荒冷。这遁龙渊就在月曜峰的山背后,腹深口浅,且终年云锁雾漫。此时天色尚早,弥漫在谷口的雾气还挺浓。
两人才停住步子,便听得一道苍老的笑声传来:“周门主,当真守时!”
山岩后转出一个灰袍老僧,身子干瘦如柴,颌下白髯飘拂,瘦削的脸上却如少年般白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
周先生向那老僧叉手施礼,道:“万真大师的邀约,周某怎敢怠慢!”
“周冀,你果然有些鬼门道,竟真的寻了个小孩过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从头上飘来。只见一株老松横探的枝权上懒懒倚坐着一个虬髯汉子,这人一身红袍,面色火红,连双眸都微微泛红。
周冀干笑两声:“这位小友是我在路上遇见的,他也要来遁龙渊内转转,霍先生莫要吓到人家。”
李泠抬头和那红脸汉子一对眼神,登觉心神一震,暗道:真他姥爷的,这姓霍的红脸汉、这孩儿面的万真老和尚,还有这周冀,说的话都有些古里古怪。似乎他们约好了要下这遁龙渊,但为何还偏要“寻个小孩过来”?
猛觉眼前红影一闪,红脸汉子已从树上跃下,欺到他眼前,喝道:“他娘的小不点,你叫什么?”
跟他略一对脸,李泠便觉身子没来由的一阵燥热,忙错开身子,皱眉道:“大胡子,你他娘的又叫什么?”
“你这小子,胆敢跟霍大爷如此说话!”红脸汉子挥掌向他抓来,蒲扇般的大手张开竟也是殷红如血。
李泠抱头滚倒在地,大叫道:“欺负弱小啦,行凶打劫啦,劫财劫色啦……”
红脸汉子又气又怒,显是从未遇到过李泠这号人物,束手无策之下,只得顿足道:“周冀,你哪里找来的这个滑头小子!”
忽听得一道清冷如冰的脆笑:“这小孩虽是小滑头,但你们欺压弱小,才是猪狗不如!”
骂得好!李泠只觉此言深得己心,仰头看时,见云雾深处,缓缓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窈窕女郎,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百褶高腰斜裙。淡淡的曰色从她身后射来,映得她的裙边泛起空蒙的粉紫光芒,更衬得那纤腰不盈一握。
她头戴着一顶色如晚霞的精致帷帽。唐时女子出行,多要戴有帷帽,以重纱遮住头颈,但她这帽檐垂下的绛纱样式颇为奇特,居然露出了一双眼睛。
瞥见那双眸子,李泠顿觉心弦震颤,只觉那些壁画上各色天女的媚娇眼睛,与这双秋水含烟似的明眸相比,全成了没有神采的俗物。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