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的七律组诗

《一九六八年留别哈佛三首》及其和诗

箫声剑影 2018-01-26

叶嘉莹先生现在中国大陆名气很大，她在诗词研究和普及上都有重大的贡献，几年前先生正式从加拿大回到国内定居，南开大学为她修了迦陵学社供她居住和教学。

先生早年毕业于北平辅仁大学，深得恩师顾随先生的器重。1948年随丈夫迁台，到台后不久，丈夫被台当局怀疑是特工，被关进监狱，叶先生也受牵连进去，几个月后被释放，先在一私立中学任教，后被推荐到辅仁大学，台湾大学教书，

1966受哈佛大学海陶伟教授之邀，赴哈佛讲学。两年后，海陶伟本欲留叶先生在哈佛执教，而因签证问题，未能如愿。先生在此情状下，写下了留别哈佛的三首七律，表达了自己对前路渺茫的惆怅，对故国的思念，这几首七律深深打动了在美的一些华裔学者的心，甚至也感动了日裔汉学家吉川杏次郎。吉氏和史学家，红学家周策纵以及著名科学家，诗人顾毓琇分别作了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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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到人间落叶时，飘飘行色我何之。

曰归枉自悲乡远，命驾真当泣路歧。

早是神州非故土，更留弱女向天涯。

浮生可叹浮家客，却羡浮槎有定期。

二

天北天南有断鸿，几年常在别离中。

已看林叶惊霜老，却怪残阳似血红。

一任韶华随逝水，空余生事付雕虫。

将行渐近登高节，惆怅征蓬九月风。

三

临分珍重主人心，酒美无多细细斟。

案上好书能忘晷，窗前嘉树任移阴。

吝情忽共伤留去，论学曾同辩古今。

试写长谣抒别意，云天东望海沉沉。

吉川幸次郎和诗：

一

世运奔波各异时，人间歌哭志安之。

英灵河岳鸿篇铸，流别文章家数歧。

原始堪寻天雨血，谈论好向水之涯。

曹姑应有东征赋，我欲赏音钟子期。

二

南来士女逐宾鸿，谈吐缤纷西复中。

洪浪接天都一碧，檐花经雨逾殷红。

测圭方识星朱鸟，浴海真成王倮虫。

群怨兴观评驳倦，危楼聊倚溯流风。

三

渊源诗品与文心，古井欲波容共斟。

玉局和陶居海外，兰亭修褉在山阴。

词人慧业堪终古，家法攀援可证今。

溟渤光浮孤岛曙，景情相遇足钩沉。

周策纵和诗：

一

蕉叶留青不记时，偶来南国更何之。

原文千载穷陶迹，论道三朝见路歧。

淮雨别风生岛趣，异花奇石满天涯。

兰亭后会无前约，百代词人倘可期。

二

邈邈予怀逐断鸿，彝铭徵故每难中。

俳优比兴消愁绿，脂砚丹青品梦红。

稍别意言闻咏絮，细论沉鬱愧雕虫。

横流逸韵终非并，绝海萧条魏晋风。

三

相逢白发印文心，清浊刚柔与共斟。

异地神交惟夏日，故家修竹拟山阴。

摛辞引气犹疑古，偏诣论诗已证今。

江海相忘又明日，无端歌哭意深沉。

顾毓琇和诗：

一

人间又到岁寒时，白雪纷飞且赏之。

天际徒悲呈散落，客踪每苦路分歧。

梦游灵谷经盘谷，志在云涯傍海涯。

便欲乘槎回故土，神州消息尚无期。

二

离乡万里有征鸿，枫树斜阳山色中。

千岭飞霜寒露白，三更滴泪蜡灯红。

无花春桂待秋桂，何意冬虫问夏虫。

荏苒光阴逾廿载，云天怅望玉关风。

三

出没星辰岂有心，夕阳无语酒频斟。

兰亭修褉流觞水，玉笛飞声嘉树阴。

同好论文兼解字，难能博古复通今。

联吟仙岛怀贞女，鬓影钗光夜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