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走向何方》(中)

 我到国营大厂上班之后，梅毛遂自荐给我当了老婆。

 那是厂里让我写一篇报告文学，我用了两礼拜时间写成了：调查研究、搜集材料用了一礼拜；写稿子用了一礼拜。

 记得稿子将要收尾那一夜，天下雨了，我没有回家，梅陪我写稿子，隔一会儿泡一杯新茶，再隔一会儿递上一条热毛巾。最后那次递毛巾时是稿子落了稿，她把手放到我肩旁上，开始绐我按摩，还把身子伏到我隔着椅背的后背上，尔后用双臂圈着我的胸，像是在读稿子，我一激动抓住了她的手，她说：“哟，还抓我呢，不累吗？我们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吧。”

 “我们？是我们吗？”我吃惊地问。

 “是呵，你不敢？我都毛遂自荐了！”她歪过头和我脸对着脸，眯着眼睛笑着望着我。

 我忘乎所以了：“我有什么不敢！？”

 这也许太轻狂了，但我们就是这样，在沙发上过了一个欢快的初夜。

 可是结婚之后，她对我没有那么温柔了，她总想管着我，事事想管，时时想管。比如写稿子，那是靠有灵感才行，可她不，以为我是个写作机器。每天晚饭后，她为我泡好香茶，展开稿纸，拧开钢笔，再对我笑笑：“亲爱的，写吧。”把我搞得哭笑不得。

 有时候，真的来了写作灵感，沙沙沙沙，一个晚上一篇短篇小说就出来了，她抱着我亲呵啃呵，就像情人一样；有时候，憋屈一晚上，甚至好几个晚上，一个字也出不来，我就像欠了她二佰吊钱，她脸绷得紧紧的，还罩着一层阴云……试想，我还会有幸福感吗？我还会不感到难受吗？

 尤其有一天，梅的姑妈来看梅，梅姑妈以为我不在家，其实我在书房写稿子，她们两个聊起来：

“唉，你总算安下家了，只是你有些亏，找了一个又穷又脏的工人。没劲。”

“姑妈，人家早就不是工人了，人家还有作家证，是作家。”

“但总是当过工人的吧，不知道讲卫生，没见过大世面。”

“姑妈，您就别讲了，他想挨近我身子时，我总是先让他洗上两遍澡，平时洗脸我也让他洗两遍。”  

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原来我是另类，人家骨子里根本看不起我。

稍停又听梅说：“人家不是会写小说吗？下班回来，伏案几个小时，一个月下来，挣回的钱比工资还要多得多！还要怎样？”

“行，行。我们家小梅看得远，认得准，行不？”

“姑妈，今后还得让姑夫提拔章力方当个官，光挣钱不当官也不行，没有势力，也没脸面，我也觉得不够等级……”

“行，再给章力方弄顶官帽戴戴，他找你当老婆真是烧了高香。”

 我突然有了一种被污辱的感觉，我这不是成了乞丐一样吗？原来梅接近我，有她精心设计出来的一番计划，她哪里是在爱我呀，我实际上是她的俘虏，并仍旧是一个工人，不过是一个会为她挣钱写稿子的工人。

 我从此变得心情非常不好，小说创作再也没有灵感，我同时开始讨厌这个家庭，总想到外面找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