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花
(2023-02-19 16: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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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爱地看着这些干木枝。他们在客厅一角靠墙而立,墙是白色的,他们是乳白色,修长又屈曲地向上伸展,斜枝旁逸,连成一片,在光影里,总会在白墙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剪影。
衬托他们威仪的是一只棕褐色深筒瓷花瓶,视觉效果却很像圆木花瓶,瓶高枝长,形色相宜。十几年了,他们越发像长在这只深筒花瓶里似的,丰神俊秀,姿态潇洒。
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干木枝,走过悠长的岁月,只怕已然外强中干,脆弱无处不在。
鲜衣怒马少年时。青山留不住,毕竟东流去。
我不敢轻易触碰这一片干木枝,不敢有一丝随便,唯恐一不留神,便折断了他们身上某一根筋骨。
但此刻,我下了决心似的,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连在一起的干木枝,想把他们完好地剥离,一棵一棵抽出来。
我要绑花,要把数枝新买的小小布花绑到干木枝上。
下午,我在大超市的花圃里看见了这些小花。当即我就迈不动步,看着她们笑,即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那时我的眼里是笑出阳光的。这些小花太好看了,迎春花、米兰花、野蔷薇、繁星花……像极这些名字的花,却分明都不是。她们没有名字,随意地斜倚在一只花瓶里,宛如春天的花园,五彩缤纷的,枝枝丫丫间分布着可爱的花朵。黄色的花蕊像初生的野菊,红色的花蕊像新鲜的樱桃,各色的花蕊仿佛花的心脏,每一朵花都围着它们开放。花朵都不大,花瓣也各形各异,姹紫嫣红,不仔细看,跟真花一个样。她们太惹人喜爱了,我一时竟得了幼稚病,不假思索就对店员说我要买这瓶花。
店员看了我半晌,笑着说:“这些小布花,不论瓶卖,论枝卖。”
我顿时尴尬,为自己的鲁莽还有无知。
我轻轻取出一枝。果然,在细细的枝干中段缠着价格标签。一看标价,12元。我暗暗心惊,口型也不自觉地变成一个“o”字。
我又取出一枝,13.5元。
幼稚,幼稚,轻率了。
这一瓶花,我两只手握不住,她们有多少枝,可想而知。我迅速得出结论,以小布花之名,以超市之价,不菲,昂贵。
我定了定心神,细细端详起这些花儿。枝干仿木,又细又长。说是一枝,几乎又都在一枝上制作出分枝,有的分枝上还有分枝,创造出层次美。不同形状的绿叶,疏密有致的花瓣,不论是颜色的处理,还是布料的选择,都昭示出灵心,工艺精巧。
和绢花的丝薄柔亮相比,她们朴实典雅,更有质感,更接近于真花。
在鲜花面前,她们的美也毫不逊色,安静而又热烈,清丽而又多姿。只要我愿意,她们的花期可以无限延长,最可爱的一点是,她们让我省心又省力。
再看她们,我认为物有所值。没有踌躇,精挑细选,随手搭配,都是好看。她们和我回家了。至少,这一年,她们是可以装点屋子愉悦我的心情的。
我准备找一只花瓶,把她们安放进去,给她们一个新家。
花瓶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深了就是浅了。一番比较下来,没有合适的花瓶能滋养她们的娇颜。
我的眼睛在客厅里扫视,目光落在了那只棕褐色深筒瓷花瓶上,不由自主地又顺着瓶口向上看到了傲然伸展的乳白色的干木枝,不由一喜,灵感来了。
我猛然想起,在超市花圃的柜台上,承载这些小花的不也是一只棕褐色的花瓶吗?那花瓶造型极简,乍一看还以为是瓷质或木质的,用手触摸才恍然,原来只是薄薄的一层塑胶,却能给人一种厚重的既视感,赞叹现在的工艺实在了得,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若是把这些小花插进乳白色的干木枝里,有棕褐色的瓷花瓶相配,木花相生,枝叶扶疏,大约可以营造出意想不到的美吧。
创意不错。我来了精神。夜色钢琴曲正从喜马拉雅听里舒缓地流淌开来……
我把小花松开,拿到干木枝近旁,高高低低比划着。
颀长屈曲的乳白色干木枝,在娇艳可人的小花映衬下,忽如一夜春风,百花齐放。
我试着把小花一枝一枝插进高高的瓷花瓶里。花瓶太深,圆而空荡,干木枝太长,相比之下,小花显得纤小柔弱,一入瓶口,嫩柳似的腰肢全掉进瓶里,悬浮于瓶内,不能着陆,留下小花们可怜地趴在瓶口之外,好像猝不及防失去大人庇护的孩子,孤单落寞还有些无助。我看着她们,没有枝叶扶持,美则美矣,缺失灵性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懂美,不会美,甚至失去了对美的想象能力。
我又想起她们和她们的朋友被随意摆放在超市柜台简易却美观的花瓶里的样子,那样的她们无需张扬,却可以吸引随时经过她们身旁的任何一个顾客。
不行,这样的效果不是我要的,这样的安排不能还原她们原先之美的十分之一,明珠暗投,是要流泪的。
我得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让小花和干木枝一起,喜结连理,笑逐颜开。
于是,我想出了绑花。
我拿来剪刀、透明胶带,坐到小椅子上开始绑花。
我集中心力,分离着干木枝上状如游丝般的枝枝杈杈,还好,几乎没有伤到他们。
我把一枝小花和一棵干木枝放在一起,最萌身高差也没有他们萌。
我剪下一条透明胶带,把一枝小花的细腰枝靠紧一棵干木枝的最佳部位,缠了两圈,绑花成功。
如法炮制,数枝小花依次被绑在了干木枝的不同部位。
我把绑有小花的干木枝再次插入花瓶,慢慢协调,以期美图。可是,高高的干木枝好像累了乏了,不那么听从我的指挥,这一棵刚歪了,那一棵又斜了。而小花们被绑在干木枝身上,别别扭扭地挤在一起,花容失色,难受得快要落下泪来。
我反反复复摆弄着干木枝,试图给小花们腾出自由的空间,把枝枝叶叶给解放出来。
折腾半天,远观近看都是一样,把干木枝同小花枝绑在一起,木枝僵硬,小花局促,花瓶黯然。
束缚了天性,违背了自然,不和谐。
“捆绑不是夫妻呀。”看着花与枝,我幡然醒悟。
我把绑有小花的干木枝又重新从花瓶里慢慢取出来,轻轻把所有缠着的透明胶带剪开,撕下来。
花与枝一经松绑,舒筋展骨,眉开眼笑。
我心头也一松,找来一大块塑料泡沫板,把它们剪成许多小方块。
我用小泡沫做干木枝的底座,一块小泡沫对应一棵干木枝,一起种进花瓶里,稳稳当当,连枝成林。我又把泡沫小方块填进花瓶里,填到适合插花的高度,把每一枝小花先插入一块小泡沫里,再一起放入花瓶里。这样插出来的花,一朵是一朵,一朵有一朵的姿态。
枣红色的雕花圆凳上,伫立着棕褐色的瓷花瓶,远远看去,干木枝挺拔,曲线迤逦,偶尔在半空相遇,绅士一般行礼问候。近一点观赏,小花缤纷,错落有致,在木枝丛林里,热热闹闹,风情高雅。特别是那一截断枝红梅,独立于乳白色的虬枝上,分外俏丽。
木枝有情,小花有意。一瓶花木,一屋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