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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生卒年略考
【概要】
老子,姓老名耳,字伯陽,時人或尊稱其為“老萊子”,謚曰聃。春秋時期公元前604年生,卒年不早於公元前444年。古本《老子》的著者,已佚。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墓竹簡《老子》可能較為接近古本《老子》。
著名的函谷關之會是關令尹喜請太史儋授今本《老子》書,二人均為戰國中期人,對古本《老子》進行修繕和編訂。
文章經考據認為,戰國時代的太史儋與詹何是同一人,是今本《老子》的傳承者。
猜測:關尹子(尹喜)與尹文子是同一人,與宋銒同為戰國時代道家後學,即“宋尹學派”。
古來聖者素遭人誤解。老子可稱得上華夏第一聖人,然《老子》其書不為常人知,老子其人不為常人見,故而歷來誤解尤多,此不足怪也。
【索地】
老子生地,本不是什麼重要的學術話題,實在是那些無聊的文人的考據癖的驅使和作消遣之資;治《老子》者只消知道老子是陳國(公元前478年被楚國吞併)人已足矣。老子是陳國相人,此說公認無疑,有諸地理志為證:
《史記·陳杞世家》:“二十四年楚惠王復國,以兵北伐,殺陳湣公,遂滅陳而有之。”
晉司馬彪《後漢郡國志》:“苦,春秋時曰相。邊韶老子碑:老子,楚相人也。”
《晉書·卷一四·志第四》:“苦東有賴鄉祠,老子所生地。”
《後漢書·苦縣》註:“春秋時曰相,有瀨鄉。”
宋《太平寰宇記》:“穀陽,蓋谷水之陽,因以為名。隋初改為仙源,以老子所生之地為名。唐麟德三年,高宗幸瀨鄉,改谷源為真源縣,以隸亳焉。”
清乾隆《歸德府志·卷一·方輿》:“苦縣本屬陳,春秋時楚滅陳又屬楚。”“陳國苦,春秋時曰相,有賴鄉。”《卷三〇·文字》:“老子銘在鹿邑縣東十里太清宮。”“邊韶老子碑云:老子,楚相人也。相屬虛荒,今屬苦縣。”
清《光緒鹿邑縣志·卷二》:“鹿邑縣兼有陳之苦。”
清《河南通志·卷五十·寺觀》:“太清宮,在鹿邑縣城東一十里老子生地也,漢延熹間創建。”《卷五十一·古跡》:“瀨鄉城在鹿邑縣東一十里與穀陽相鄰,老子宅也。”
又,《中國歷史地名大詞典》:“相(城名)在河南鹿邑東十五里。”
《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穀陽縣》:“秦苦縣,晉改為穀陽,北齊省。隋複置,唐改為真源,故城在今河南省鹿邑縣東十里。”
《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苦縣》:“春秋楚地,苦縣本屬陳,楚滅陳,而苦縣又屬楚,漢置縣,晉更名為穀陽,故城在今河南省鹿邑縣東十里。”
另,漢劉向《列仙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老子故里在河南鹿邑,陳人也。”
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玉格》:“老君生於陳國苦縣賴鄉渦水之陽九井西李下。”
據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比較確切的結論:老子故里在今河南鹿邑,春秋時名相,屬陳國,後陳由楚滅,歸楚國,改名苦,時至戰國。
老子也許懷念“小國寡民”的陳,而對南方大國“楚”則不屑一顧。
近來亦有人考老子故里在宋國(以為相縣在今安徽亳州渦陽),問題之關鍵是相的歸屬,不過這實在無關緊要。
【正名】
老子其人,究竟姓甚名誰?古來學者很有異議。
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言而去,莫知其所終。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李耳無為自化,清淨自正。”
《二十四孝》中有老萊子七十而“斑衣娛親”。《說文解字》云:“七十曰老”。其時,年紀大的博學之人都可尊稱為“老子”(年老的先生之意),但司馬遷終因沒能搞清楚哪個是老子的本名,無奈只好列舉三個名字存疑:李耳、老萊子和太史儋。到底哪一位是《道德經》的作者呢?
學界對此始終無定論,或以為三人。主流的說法是: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或曰謚伯陽。陳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今河南鹿邑縣太清宮鎮)人,生於約公元前571年(春秋後期),卒於約公元前471年(戰國前期)。這是較為可靠的說法,是一種折中之言。
我們可以從訓詁的角度來考察一下這三個名字。古人名、字與號很有一定關聯,故此不失為一條線索。
《說文解字》:“萊,蔓華也。”段玉裁注:“今釋艸釐。萊,藜草也。”又曰:“釐,理也;治也。”
《博雅》:“李,與理通。”
《伯宅編》:“李、理義通,人將有行,必先治裝,如孟子之言,治任理亦治也。”
《康熙字典》:“聃,正字作‘耼’,耳曼也;耳無郭也。”
若李耳,字聃(“聃”與“耳”同義),耳有郭,聃無郭,名字互訓。耳猶如草蔓,除之曰“萊”,曰“藜”;賜之,予之曰“釐”,曰“李”。姓名相反相成,符合《老子》精義:“無為而無不為。”
可見,“李”與“萊”同音亦同義,李耳與老萊子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唐蘭《老聃的姓名和時代考》:“据當時人普通的稱謂,老聃的‘老’字是他的氏族的名稱,因為當時稱子的,像孔子、有子、曾子、陽子、墨子、孟子、莊子、惠子以及其餘,都是氏族下面加子字的……老聃在古書中絲毫沒有姓李的痕跡。”
唐蘭從古文字學的角度指出,老子姓老而不姓李,李姓源自老姓。
春秋時期有老姓而無李姓。《風俗通義》:“老氏,顓頊子老童之後。”直到《戰國策》中始有“李悝、李牧”等,可見李姓起源甚晚。
高亨從音韻學的角度多方引證,亦說明李姓源於老姓。李氏後人(尤其是唐太宗李世民)尊老聃為始祖。李耳是正史中首次出現的李姓,“老”與“李”同音,被衍讀為“李”。
(另,“聃”為西周國名。“萊”亦是東夷大國,後被齊滅。——此巧合存疑。)
《說文》:“儋,何(荷)也。”
太史儋之“儋”與老聃之“聃”雖同音,但不同義。倒是戰國時代的詹何(約公元前350~前270年)極有可能與太史儋是同一人,二者同為戰國時楚國道家。
《韓非子》批評過詹何,曾說他“無緣而妄意度”。《呂氏春秋·重言》:“聖人聽於無聲,視於無形,詹何、田子方、老聃是也。”
《列子·仲尼》記載公子牟(即魏牟)之事;《莊子》中有詹何與公子牟、公子牟與公孫龍言談之事。
魏牟與公孫龍為同時人而早於公孫龍,詹何與魏牟為同時人而早於魏牟;列子先於莊子,魏牟亦先於莊子,故詹子先於莊子(公元前369~前286)。
有些學者(例如錢穆、顧頡剛等)由“聃”與“儋”同音之故,還有老子和太史儋都做過周朝之史官,從而推斷老子就是太史儋,進而聲稱老子是戰國時人,這是極不成熟的意見。
而司馬氏推測太史儋在孔子死後129年(即公元前350年)至秦見秦獻公,則純屬誤判,因為那時秦獻公(公元前424年~前362年,公元前384年~前362年在位)已死。
《周本紀》記載太史儋於周烈王二年(即秦獻公十一年,公元前374年)西入秦見獻公,可能比較準確。
本著“大膽假設,小心考證”的原則,我們暫時可以有理由提出:老子,本名老耳,字伯陽,曾為東周守藏室史官,時人或稱“老萊子”為號,謚曰聃。老子,即老耳,與老萊子實為一人者耳。至於太史儋,則是另外一人,或許為後世楊朱學派的詹何。
【考壽】
老子生卒年亦頗多爭議。正史雖無老子的生卒年,但李氏地方族譜則明確記載了老子的生年:
《李火德族譜·珠公遺墨》:“李耳,字伯陽,稱老聃,為老子。生於周定王三年。”(珠公即李珠,宋時人,李火德父,為老子第六十六代世孫)
《隴西李氏族譜》:“耳名聃,號伯陽,又名老子。生於春秋時期周定王三年。”
唐神清《北山錄·聖人生第二》:“老氏生於定王。”宋慧寶注:“老子,周定王三年生於楚國陳郡賴鄉曲仁里。姓李,名耳,字伯陽,謚聃也。”
唐《續高僧傳》:“老子生於周定王三年。”
宋志磐《佛祖統紀·卷第五十五·歷代會要志十九之四》:“周定王三年,老子生於楚陳郡。”
明憨山大師《老子道德經解·老子傳》:“老子生周定王三年。”
多處文獻記載雷同,由此我們斷定,老子生於周定王三年(即公元前604年)無疑。
老子卒年暫闋文獻之明確記載。
《史記》稱老子一百六十餘歲,還有稱二百多歲的,因老子修道養生故能長壽,此實屬平常合理之事;有些學者竟認為這純屬神話,難以置信!如清梁玉繩《史記志疑》按:“《四書釋地又續》曰:苦縣屬陳,老子生長時,地尚楚未有。陳滅於楚惠王,在春秋獲麟後三年,孔子已卒,況老聃乎?”就是這種情況。
真乃莊子諷喻的“斥鷃”之言,正是“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此小大之辯也”。既然莊子如此“言行不一”、汪洋恣肆之人都能活到八九十歲,那麼老子之“見素抱樸”、達到空虛無欲、清淨無為的境界、真正做到“慈、儉、不敢為天下先”,活到百六十餘歲(也許更久)又有什麼可驚奇的呢?
《禮記》《莊子》《列子》均記載孔子向老子問禮之事,提到老子對楊朱的教誨。孔子和楊朱當然都是老子的晚輩,這是再確切不過的事了!《說苑·政理篇》記楊朱見梁惠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梁惠王元年為公元前369年,晚於孔子卒年(公元前479年)一百餘年,倘若老子活到一百六十餘歲,這不也是很符合常理的事麼?老子活百餘歲並非不合情理。《老子·三十三章》:“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黃帝內經·素問》:“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朮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於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上古之人壽長至百歲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是後人由於種種原因,壽命越來越短,直到智業時代的今天才稍稍有所緩升。
現代醫學研究表明,人的正常壽命為至少170歲,低於170歲的是不正常者。故現在人以不正常之形狀推測上古乃不可能有百歲長壽者,實在是“學鳩”嘲笑大鵬之舉。
【幽憤】
從學術思想上考察,更可看出一些人的迂酸之相。
譬如罷,有學者根據《禮記·禮運》中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等言,得出老子是在此之後才提出“大道廢,有仁義”“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真是荒謬絕倫!《漢書·藝文志·禮家》班固自註:《禮記》是“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並非孔子之言。因為“大同”如此系統重要之言論竟沒有編撰入《論語》,可見並非孔子曰,而是儒家弟子借託孔子之口而販賣私貨;老子針對的“禮”很可能是《儀禮》《禮古經》《周禮》這些禮經中的“禮”,和《禮記》沒有半點關係,那時《禮記》還遠沒成書。
朱自清《經典常談》:“《儀禮》(當時稱為《士禮》)大約是當時(戰國時代)實施的禮制,但多半只是士的禮。那些禮是很繁瑣的,踵事增華的多,表示誠意的少,已經不全是通乎人情的了。《儀禮》可以說是宗教儀式和風俗習慣的混合物;《周禮》卻是一套理想的政治制度。”孔子提倡的恢復周禮,當然不是恢復那些繁瑣的不通人情的禮節,而實在只是一種理想的政治和倫理生活而已。老子反對“禮”,正是反對的那些徒有其表、華而不實、迂闊腐朽的禮制。——道、德為本端,仁、義、禮為末端,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道理麼?
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提倡禮樂,當然是一般士人的理想,孔子就是如此。但早年的孔子只看到了社會風氣、倫理、政治的表面亂象,沒有深及哲學層面,即天道、自然的境界,所以提出與老子不同的見解。站在不同的立場、角度、層次看問題,往往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老子站在“神”的立場,孔子站在人的立場。
顧頡剛《秦漢的方士與儒生》卻偏偏以“精闢”的分析來“論證”老子是在楊朱、宋銒之後,《老子》成書在秦漢之間:“老子為什麼會成為孔子的老師?我以為這不是訛傳的謠言,乃是有計劃的宣傳。老子這個學派大約當時有些勢力,但起得後了,總敵不過儒家。他們想,如果自己的祖師能和儒家的祖師發生了師弟關係,至少能聳動外人的視聽,說孔子當年到周朝時曾向老子請教過,但他的道力不高,而且有些驕矜之氣,便給老子痛罵了一頓。他知道自己的根柢差得多,羞愧得說不出話。回得家來,只有對老子仰慕讚歎。借了孔子的嘴來判定了老、孔的高下,顯見他們的門徒之間也是這等比例,道家的身價就可提高。想不到他們這種宣傳不但如了愿,竟至超過了預期,而使儒家承認為事實;又不但如此,而使儒家也增加了一段故事,說孔子曾向老子問過許多禮制,把老子也儒家化了。”
爾後又大言不慚地說:“可憐的是《老子》裡既有‘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的話,《禮記》中又有老聃答孔子問廟主、問喪禮的話,逼得他竟成了二重人格,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他們這個工作成功了,索性再進一步,使出手段來拉攏黃帝……至於發蹤指示的楊朱,早被一腳踢開,學術系統從此弄亂……而‘黃老’一名也從此打不破了!”
這一大堆啰嗦的話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真正的迂腐的文人的嫉妒與偏見的無意識之流露。道家豈是如此這般齷齪之流?為了自抬身價,偽造歷史,還竟至把黃帝都攀扯上了(這是另外一回事,可能與《內經》有關)!以己度人之害可窺一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孔子向來好學,善於虛心求教,不恥下問,連“後生可畏”的項橐,孔子都願意尊他為師(如《三字经》所言:“昔仲尼,師項橐,古聖賢,尚勤學。”),更何況是向作為博大真人的老子問禮呢?孔子問禮,也許當初只是偶然接觸到老子而向其求教,後人也只是把這件小事如實記錄下來,怎麼會是偽造的史實呢?
至於根據《老子》書中“不尚賢,使民不爭”“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之言,因“尚賢”乃墨家主張,“聖、智、仁、義”是儒家思想,而《老子》予以反對,就斷定《老子》必在孔、墨之後,這實在是極其粗淺、鄙陋的妄言。——難道孔子之前就沒有人崇尚聖賢了麼?
【說老】
清末以降,史學雖有長足進展,但若不是甲骨文的發現和其他考古的成績作為前驅,可以說一無是處。——這是題外話。
楊朱在老子之後,這可從學術思想上見出端倪。楊朱提出“貴生”“為己”,“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主張“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等思想,是莊子所說的道之“塵垢秕糠”者也,和老子的“道德”學說差得遠了。
《老子·七章》:“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無論凡人還是聖人,終歸是“為己”
,但這不與“為人”有悖:《老子·八十一章》:“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為人,己愈多。”
楊朱得老子隻言片語,而將“為己”給片面化、極端化了,他根本就沒有理解老子的“道”;而至莊子,則脫離老子本意越來越遠(這是後話)。楊朱由於不善表達(道本身就不能被言說),其學說遭人誤解,被視作洪水猛獸,其人恐怕是中國思想史上最受冤枉的學者。
“正言若反”,連楊朱都能遭人誤解,何況老聃乎?而楊朱、詹何之流,即所謂楊朱學派者,與老子本沒有任何直接的師徒繼承關係。
道家者,古今唯老子一人而已;連莊子都誤解了他,何況後人乎!後世有學者比附道家,無非是一廂情願,老子從來沒有開宗立派的想法,更無創教之意願,也從未言傳身教(與關尹子等是朋輩,無師徒傳承之謂),著書立說實屬無奈之舉,《道德經》也只是後人給取的名字。孔子問禮,老子也並不打算和他長談的。老子是真隱者,不得已而留名於世。
(註:尹,治也;李,釐也,治也。老子與尹喜之關係非同一般,如同命運。關尹子早就卜算出老子必將西入函谷關,而轉任關令之職以待聖人至。——巧合存疑)
《莊子·逍遙遊》:“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莊子不敢自稱聖人,夫唯其非聖人,是以嚮往聖人焉。而老子不自稱聖人,因其為真人,不在乎名的。實則老子已超越聖人之道,超越善惡之別的。
聖人無名。歷史上一定潛隱頗多“真人”“至人”,他們是真正的“無為”,隱居山林,不為人知,所以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晚年的老子就處於這種狀態。而那些能青史留名之徒,遠不是真正的隱者,更非世外高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子之外,更有真人;孔子之外,更有聖人。抑或:李耳之名,亦非老子真名,許為後人命之而謠傳者也。
【傳書】
《老子》成書年代至今仍無確定。
《論語》《墨子》《孟子》未提及老子,而《孟子·滕文公下》對楊朱和墨子口誅筆伐:“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獸也。”孟子激烈批判楊朱,卻對老子隻字未提,這並不能說明《老子》在當時尚未成書,還有很大可能是《老子》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或者沒有流傳開來,或者時人如孟子沒能讀懂。
歷史上這樣的例多已,哲學書剛問世時,總沒多少人關注,即使關注了也不一定理解,更何況有隱居傾向的老子所著的博大真人之書。可以推測,當初函谷關令尹喜好學,請太史儋授今本《老子》,二人可能共同修訂過。《老子》雖成書年代較早,但流傳開來則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從《老子》的用詞和句式來看,使用的多是戰國時代的語詞,例如“王侯”、“取天下”、“萬乘之君”等,慣用“夫唯……是以……”、“以其……故能……”等句式,可推斷《老子》其書受戰國時代之語言的影響。
據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簡“老子”年代推算,《老子》流世亦至少在戰國中前期(公元前350年~前300年間),而在春秋後期的可能性也很大。
周靈王二十一年(公元前551年,即孔子生年),靈王與太子晉(即姬晉,又稱王子喬,約公元前564年~前548年)在治水策略上發生分歧,靈王一氣之下廢黜太子為平民,三年後子喬郁郁而死,年僅17歲。《列仙傳》載:子喬學《道德五千言》而得道成仙。
這說明,《老子》至少在公元前548年即已成書,但並未廣泛流傳開來,只有極少數人有幸看到。關尹喜(大約在孔子之前,亦可能比老子生年還早)是《老子》的第一讀者和理論實踐者,王子喬是早期一批讀者的傑出代表。
倘若按照通行的觀點,老子出生於公元前571年,那麼至公元前548年,老子不過二十四歲而已,要寫出《老子》一書不大可能。這也印證了老子生於公元前604年(即周定王三年)這一結論的可靠性:唯此,老子在五十七歲時才足以有能力寫出《老子》來。
真實的情況極有可能是,老子在春秋後期著成書以後,尹喜得其真傳,修訂、完善而成今本《老子》,因太史儋是戰國時人,故今本《老子》極具戰國時代的語言特色。
【問疑】
司馬遷想象孔子向老子問禮時的情景:“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
陳國自古多魚鹽之賈,老子以“良賈深藏”喻處世之道,不很自然而然麼?孔子入世進取之心雖誠,然其“不得其時”,他周遊列國,推行其說,但始終未能如願。直到晚年,孔子喜好研究《周易》(恐受老子影響),才開始真正明白這個道理,而當初老子早已告誡過他的。
孔子問禮於老子,肯定不止一次。孔子可能年輕時(大約十七歲)偶然接觸過老子,中年時(約三十四歲)又求教於老子,晚年(五十一歲)也同老子交流過。孔子問禮之“禮”也不限於“禮儀”之禮,而實在是廣義的道德與思想學術等。老子很有可能指導過孔子學習易經。
現在普遍認為孔子問禮的時間是在公元前523年,即孔子二十九歲之時,此說比較可靠。《論語·為政》:“吾十有五而有志於學,三十而立。”孔子自稱三十歲時小有成就,是自受教誨於老子以後。孔子廿九歲時的這次問禮,對他的思想之影響最大。
【真源】
中華五千年只出現了兩位聖人:老子和孔子。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恐怕是孔子與老子的最大區別罷。
據《周易·繫辭》:
耳為坎,坎為水;龍為震,震為出。
丘為艮,艮為山;風為巽,巽為入。
老子乃智者,乃真人,乃水中之龍;孔子為仁者,為聖人,為山中之鳳。
李耳與孔丘,一龍一鳳,一陰一陽,一靜一動,一柔一剛,一潛一現,一弱一強……二人生,則中華文明定矣。儒道合流,同源於《易》。
孔子是聖人,是真正的積極入世者;
老子是真人,是真正的遁世之隱者。
而介於二者之間搖擺不定的,如《莊子·繕性》所言:“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返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接輿、長沮、桀溺、荷蓧丈人等皆此:他們既沒有孔子的自強不息之積極入世的精神,也沒有老子的超凡脫俗的出世之境界,只是一味地憤世嫉俗,言辭尖酸刻薄,舉止矯揉造作,成為令人作嘔的“犬儒主義者”。自古以來及時下,此類人眾矣。
【絮語】
老子,姓老名耳,字伯陽,號老萊子,謚聃,春秋時陳國相人,戰國時因楚滅陳(陳為楚郡),改相為苦,遂稱楚國苦人。春秋中期生,卒於戰國前或中期。先於孔子生,後於孔子死。曾任東周守藏室太史職,後隱,無聞。《老子》其書,雖著成也頗早,然傳世也頗晚(可能老子死後才開始廣為流傳);至遲於戰國中期書成,是時晚年之老子始已歸隱。倘《老子》於春秋末成書後,老子後學如文子、關尹子、詹和在戰國前期對其作過修訂也未嘗不可。
文終以一大膽之推測作結而為點題:
老子,歲至短不低於一百六十載,亦可能超過二百歲。生年約為公元前604年,卒年不早於公元前444年。
民間傳聞李母懷胎八十一年生老子,故老子一出世便已八十一歲,如在百六十歲之上再添加這八十一年,稱老子二百餘歲就不完全是傳說了。
【附表】
公元前604年(即周定王三年、陳靈公十年、楚莊王十年、宋文公七年)
公元前551年(即周靈王二十一年、魯襄公二十二年、楚康王九年、陳哀公十八年、宋平公二十五年)
公元前523年(即周景王二十三年、魯昭公十九年、陳惠公十一年、楚平王六年、宋元公九年)
公元前548年
公元前498年(即周)
公元前479年(即周敬王四十一年、魯哀公十六年、陳湣公二十三年、楚惠王十一年、宋景公三十八年)
公元前478年(即周敬王四十二年、陳湣公二十四年、楚惠王十二年、魯哀公十七年、宋景公三十九年)
公元前444年
公元前374年(即秦獻公十一年,周烈王二年)
薛載鵬於洪漄山麓
丁酉年三月十九至廿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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