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他年想您时，此记可作为追忆！（一）

都说暮色瑰丽，最美不过夕阳红。但当太阳赋予的光亮在最后一霎消失贻尽时，剩余的是黑暗，也许繁星满天，也许星辰稀疏，也许月亮皎洁，也许就暗淡无光。这就是生命的现象，所呈现给我们的盎然与消沉，盎然的蓬勃升起，挣扎着消沉落去。

面对一个生命即将诞生与消逝的过程，试问有谁能坦然面对，试问有谁不有所顿悟，试问有谁不能体会那种面对新生的震撼之喜，与面对逝去的切肤之痛。

当有人告诉我，躺在病床上已经左手左脚不能自主的外婆，即将面临随时爆血管就会离开我们的消息时，我该说我顿悟了什么呢，我的心到底有着怎样的滋味，这时候，我无法用自己的文字来表述自己内心的确切感受，我只能记录，记录外婆从住院到现在的一些零碎片段，以供自己来年想念老人家时，看看，读读，思思，念念。

此篇不做前述，只记当下。

大概在二十天前，外婆以小住几日疗养为目的住进了医院，其病因只是手脚有些麻木不是太灵便，而外婆的左脚往年也一直是力气不足且有些变形了的。外婆在住进医院将近一个星期时，突然开始左脚麻木无法行走跟着左手麻木无法自主，到最后查出是脑梗死/中风的病情出来。

不能自主下地的外婆，开始像个十足的孩子，她，委屈地哭了，且是见到任何一个家人都会流眼泪。

我在上月28日那天写到：外婆住院半个月，从有点麻木的左脚到现在的左手左脚不受控制，外婆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我很理解外婆的心情，一辈子坚强的活着，从不过分依赖他人，九十高龄的她还能自己做饭、洗衣服、拖地板，如今却要别人服侍，她无论如何一下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精神很沮丧，见到小辈时不时委屈到流眼泪。外婆很爱干净，委屈这两天连澡都没法自己洗；外婆很自立，委屈这两天连饭都要别人喂……

我在10月31号写到：我撒娇地说‘外婆，我今天一天都在帮您洗假牙。’外婆说‘乖咯！’一瞬间，我和外婆都成了孩子！

二十天了，外婆病情时好时坏，头有时会痛，心有时会闷痛，包着成人纸尿裤，每天只能由务工擦洗身子，鼻子放着氧气管，手臂绑着量血压，胸前黏着测心电图的线，手腕部位时不时留着根预留针头，手腕部位时不时出现因吊针而出现的淤血，青一块紫一块。

外婆没有再天天流眼泪，只是会间隔着念叨，总是不见好，总是出不了院，谁知道会住这么久啊……

外婆的情况时好时坏，黏在她身上的测心电图的线总是拆开了一天又重新黏上去。

外婆会念叨，我要是自己能动我都是天天洗澡的，我要是自己能起来还用得着她们（务工）。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个别的住院区的务工的恶劣行径，经常会责骂老人，她们也许是已经麻木了的，面对在生活自理上不得不求助于她们的老人，她们除了埋怨除了凑合的工作，已经完全忘了家属有付她们每日的工钱！当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头晚急救过来的外婆，孤独疲惫地坐在病床上，用着她还能活动的右手，努力拿勺子装起泡沫盒里医院为她留的晚饭，而她的身上还洒落好几粒米粒时，我能说得清楚当时的心痛吗，我只能赶紧走上去，帮外婆收拾干净掉落在她身上的米饭，收起她根本无法下咽的米饭，立刻跑上街给她打包一碗瘦肉粥，回来还是一边喂着一边呼唤着根本张不开多嘴睁不开多大眼的她。这样状况的一个老人，务工可以视而不见，可以不喂饭！

庆幸的是第二周转到第二家医院，那里的务工还算尽责。

后来的每天，我所能做些什么呢，我只能抓自己原有的空档里头，给她送饭去喂她吃，帮她做眼睛保洁，滴下眼药水，帮她洗个脸擦个手，再按摩下那只已经自己动弹不了的脚，最后我会东拉西扯地陪她说会话，用自己的手去握着她的手呆一会儿，有时候为了不让她有想哭的情绪，我会只是安静的陪在她身旁。

外婆说她一到晚上她的那只病了的左手，就会自己到处动到处抓而不受她大脑控制，起初，我乐着听，权当是听故事，可一天的下午，我亲眼见到外婆那只病手在用劲扯着自己的上衣还要继续扯自己的裤子和纸尿裤，我忙问外婆想做什么，外婆说是手自己在动，她也控制不了。

外婆说，有天，她的隔壁床一个病号用手胡乱抓着自己拉出来的屎尿被务工骂，有天，隔壁床一个病号在猛扯着自己的吊针针头，大概都是这类病。

有天，外婆的那只病手被一个绿色的布手套给套住，手套外边绑着一条白色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床沿边。外婆说，她的手又乱动得厉害，医生就这样绑了。外婆说，她的那只病手还会去勒自己的脖子。

今天，天空阴云密布，不时下着如丝之雨，我在中午的空档，给外婆喂饭。

外婆闭着眼睛，疲惫地说：烦死了，总也不见好！

是呀！谁都烦死了，首当其冲的是外婆，她想能恢复自主，她想出院，她想回家。

我也有点烦，表面看来是数日的来往医院导致的疲乏，今天午后跟好友如伊说起这件事，找到了“心烦”的最主要根源，那是氛围，每进一次医院，每面对一次外婆，以及目光所能到及之处的病号，特别是面对状态比较糟糕时的外婆，我得诚实的承认，那些无不是心灵的拷打，让你觉得沉重，让你觉得沮丧，让你有不尽对生命的思考……

2014年11月08日  凌晨0:10  写于阴雨天的深夜  家中卧室

——当我他年想您时，此记可作为追忆！（二）

待到白发苍苍，皱纹遍布，身形佝偻，你还能与我相伴，相互依靠，这多好！

外婆五十多年前就成了寡妇，所以她没能感受到这样的感觉！

外婆的隔壁床，新来一位看似七十出头的阿姨，在她看上去还没多少老人斑的脸上，我不想用婆婆称呼那位老人。阿姨是在昨天来到外婆的病房，我一眼便看到也是外婆这样类似的病情，她是右手右脚不能自主，但脑子看起来是清醒的，就同外婆一样。阿姨已经满头白发，但看上去好看，想是年轻时也是个美人。阿姨有爱人，她的爱人也是个满头白发且有些秃顶的瘦削的伯伯，这位伯伯看上去精神气还相当足。

傍晚下班，我去到外婆那里，正好看见这位伯伯的到来，守在他的老伴身边，哄哄，按摩按摩，我一时感动不已，这种爱，有时是儿孙再孝义也代替不了的。可外婆没有，那个曾经是国民党官员的外公早早就离开了她。关于外婆的这个故事，我现在还不想细说。外婆不时侧眼看了下旁边的这对老夫妇，也许是偶尔不经意地看下，也许是有点羡慕？这，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对于外婆，丈夫这个名称是太陌生太遥远的。

今天，辅助务工阿姨帮助外婆拉粑粑，外婆是一移动她就会喊脚疼或者腰疼的，可没办法，粑粑几天没拉过，她有点便意，必须得拉。我在写着人身体最基本的吃喝拉撒，好像很无趣，可你要知道，当一个人无法自主时，她的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照料时，尤其像坚强的外婆，就是个问题。

辅助的过程中，我知道了瘫痪病人很难有力排便，于是得用开塞露，用便盆又怕弄坏腰椎，最好直接拉到纸尿布上。那是怎样一个场景啊！可想而知，当屎尿都一块不自主排出来的病人，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瘫痪的老人，就算是真正的回归，基本就像在过着婴幼年时受成人照料的日子。面对老人，面对长期卧榻的老人，需要的是何等的耐心，何等的毅力，来做好儿女的本分。我希望，我想，外婆会是幸福地过着余下的日子，直到最终幸福地归去。

外婆说，这么折腾一次（指晚上拉粑粑的过程），比生孩子还辛苦啊！我笑问，外婆你生孩子时不辛苦的么？外婆说不辛苦，一下就生出来了。我笑说，曾经在老家，听人家说有人生小孩就像母鸡生鸡蛋，一撅屁股就生出来了。

务工阿姨，外婆和我，就在这种氛围中结束了让外婆尴尬的事情。

外婆在我洗了手后，跟我说有消毒水，我说不用，我已经拿洗发水洗过手，您闻闻，香香的，况且我也只是帮忙扶着身体。

外婆，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女人！

2014年11月09日  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