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不在M8酒馆里响起的《遇见》，却突然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里，响了起来，从歌声中透出的，再不是曾经的那种近乎执拗的执着，而是，而是什么呢，而是那种彻了底透了心的凉，悲凉！人生，你到底开着什么样的玩笑，可以把一个已经从无底深渊逃脱出来的人，硬是硬生生地塞了进去，紧而又是一片黑暗，没完没了没有月亮再也不会天亮的黑暗。

夏静已经坐在M8酒馆三个小时，听着凌晓唱着《遇见》，照例循环。袁怀念从来没有那么霸道，在这个夜晚，他把所有前来M8的红男绿女都客气果断的请走。于是，在M8酒馆里，厅中央的小舞台上，除了打在凌晓身上的那道光束，再没有别的光。凌晓的脸，已经挂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泪痕，在旧的干透的同时，新的又直接覆盖上，一遍接着一遍，无声无息，无抽泣，无哽咽，偶尔，那近乎呆滞的双眼几乎忘记了眨动。

夏静知道，这是一种最为彻底的痛，那种痛，临近麻木，临近超脱，临近死亡，这种痛，夏静曾经也体会过，在那个突然消失的人，凭空消失了的时候。在那段根本不想回首的往事里，夏静常常在这种痛让理智复苏的时候，她屈腿窝在任何一处房子的楼梯转角，发泄似的流眼泪，她想，如果眼泪能让痛苦流逝的话，那就哭吧，狠狠地哭，哭过之后，自己便可以重生，或者干脆死去。

现在，在这个几小时前被凌晓又是生拉硬拽到达的M8酒馆里，在那个一看眼神好像就知道凌晓故事好像就认识自己的酒馆东家袁怀念的陪同下，夏静就一遍遍听着凌晓唱《遇见》。

白天在西子湖畔的白堤上，在这条曾经和那个人乐此不疲行走的白堤上，在这条曾经与丰星重遇的白堤上，夏静与凌晓走在上面，夏静告诉凌晓她所知的关于墨野的一切事情，夏静看到听完故事的凌晓，脸色变得灰溜溜的，比映在湖水中的乌云天还要灰溜溜，突然，凌晓便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凌晓后来醒过来说，那是她第一次晕倒。

在凌晓循环唱了一个小时的时候，袁怀念走过来跟夏静坐在一块，他告诉夏静，凌晓已经三年没有唱《遇见》，她换了一首《逃亡》。

在凌晓循环唱了两小时的时候，袁怀念又走过来，跟夏静坐在一块，他这个时候告诉夏静，凌晓决定不唱《遇见》而唱《逃亡》的原因，因为凌晓发现自己爱上了丰星，她想和丰星好好生活在一起，就像生活中，所有的男女正常恋爱那样直至结婚生子。

已经整整三个小时，袁怀念再一次走过来，坐在夏静的身边，他问夏静：“真的不需要我给你调杯酒？”

夏静淡淡地答：“谢谢！这个时候，我想，我不需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袁怀念说：“我知道你是夏静。”

夏静没有惊讶，也没有立即接下话，她从走进M8碰撞上袁怀念投来的眼神，她早已知道这个人是认识自己的，就像凌晓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一样，夏静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认识自己，是丰星。

“夏静，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西湖，你该知道自己是不应该回来的……”

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呢，夏静听出袁怀念这句话的尾端，是包含着多无可奈何的蔫头耷脑的斥责，显然，他自己都觉得那话是多么软弱无力。

夏静说：“你去劝劝凌晓，叫她别唱了！”

袁怀念说：“没用，谁劝都没用，她会唱到嗓子几乎找不到调发不出声为止，等着吧，如果你坚持不了，你就走吧。”

“我有点后悔，我想我擅自主张告诉她墨野的事，是错的！”夏静像似在做深深忏悔的检讨，喃喃自语，唇边发声，像似跟自己说，又像跟袁怀念说。

袁怀念到底是听见了，在凌晓循环唱的《遇见》中，袁怀念认真看了看夏静，这个犹如传说一样的女孩，静静的，淡淡的，喜怒无形于色，超超然的文艺感，是种冷，但不会让人望而生畏，只会让人觉得愈加神秘，想去探究她内心的所有世界的风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瑰丽法，袁怀念想，难怪红茶馆的丰星，是那样锲而不舍的爱恋着她。

“夏静，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袁怀念礼貌地问，夏静点了点头。

袁怀念说：“你是错了，但不止错在这个做法，在我这个外人看来，你错的地方还挺多的。”

夏静听到这里，把一直用在舞台中央凌晓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袁怀念脸上，她的眼，写了问号。

袁怀念接着说：“你错了，你用那么长时间去悼念那个再也不可能会回头找你的人，你错了，错在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在我看来已经算是优秀的那么爱你的丰星，你错在又是回到了西湖，你错在把你所知的这个墨野本想让凌晓一辈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告诉给凌晓。”

夏静沉默，袁怀念沉默，凌晓的歌声，在这个空档的缝隙中，渗透进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着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路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