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璧尘
父亲是沉默的山
很多年来我都在思考我的父亲；很多年来，每遇苦恼，没临欢快，我都在凭吊父亲的灵魂——那个寡言、沉默的人。我思考他，是他给了我，以及我的兄弟姊妹一个庞杂而久远的谜。一些谜我们破译了，一些谜依然朦朦胧胧地扑朔迷离着。父亲的祖先来自哪里？是随着历史迁徙的流浪，还是理性的躲避？我们都无从知道，我在想，他究竟隐藏了多少不被人知的秘密……那零零星星的故事是我的姑姑告诉的，也许是父亲告诉她“不要”，姑姑告诉我们也是闪烁其词。我们现在勾勒的图像也只是姑姑闪烁其词加之我们想象的补缀……我的父亲没有告诉我们，因为他是一个寡言的人，一个沉默的人。也许他认为我们还不够成熟，也许他认为那谜的底告诉我们会给我们带来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在想，他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因此而受到连累，或许是他经历了一次次的审查，一次次的几起几落，一次次的莫须有……他在极力地隐藏着他的出身、他的历史。他的家族是富有的，在那个年代他隐瞒是非常必要的。在能够说出的这个年代他已经带着秘密离开了我们，而在离开我们前他就很理性地割断了我们与我们那个庞大家族的脐带了，故此我们家族的过去成为了一个谜。他的历史比较简单，在最危难的时候他成为布尔什维克，在这个“大家”需要他的时候，我勤勤恳恳地为那个“大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没有背叛他的信仰，我想他也没有怀疑过他的信仰。他的信仰让他隐瞒了自己的家族，我想那也是为了他的后代们。他的信仰也许也让他痛恨他的家族……谁又能够知道？这个让人无可奈何的沉默人；我凭吊他，是他给了我，给了我几个睿智的弟弟清醒的理性，正直的秉性，善良的本质和“无畏”“不畏”的豪气……我在想我的父亲有豪气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一次次地被打倒，而又一次次地起来，那就是他的豪气吧？我想给他定位——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年的清明我去看望了他，今年的年三十我去看望了他。因为在去年的清明我向他许诺：明年我要带着我的儿子来凭吊他。我在春节来了，因为清明的时候我在忙着，如果不是千万里我还回来看这个耐人寻味的沉默人……
看着苍茫的大地，看着蜿蜒的山峦，看着湛蓝的天，猛然中我醒悟到了给父亲恰如其分的定位：对于社会，对于他的信仰与理想，他是一个称职的布尔什维克。我们没有嘲笑他的称职，反而我很崇敬，我的兄弟姊妹也很崇敬；对于他作为一个父亲，我想他应该是沉默的山，沉默的原野，沉默的大地……默默地，亘古不变地矗立在我们的心中，潜移默化地根植了我们的本质，弹奏着我们作为人的追求与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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