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清河盐场，原来用于办公的一栋房子，现在却变成日本大佐的私人高级寓所，哎呀呀，他们剥夺我们的盐场我们的房子我们的粮食我们的土地，这都算什么事，他们还要剥夺我们的生命呢！

我们这会看到，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大打呼噜的大佐，突然表情就变得狰狞恐怖，头跟摇拨浪鼓似的，紧跟着，突然睁开双眼，倏地坐起身，怒吼一声：“八嘎……”

大佐这声喊，便把守在房门外侧，打盹的鬼子兵给吓醒了，他们慌忙持枪瞄着各个方向，神色万分惊恐。这时候，只见光着一只脚丫子一只趿拉着鞋的翻译官，急忙忙地、慌不迭地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向外套的一只袖筒里伸手，他赶紧啊，赶紧跑到大佐房门口，立即毕露奴才相，哈着腰，努力伸长着耳朵。

翻译官说话了，语调里透出做作的关心，他柔声说：“太君，您受惊了！”

大佐帮啷一声把房门打开，翻译官就差点倒栽葱地跌进门，他还没站定，只听大佐又喊：“盐……”

守门的鬼子兵，都是丈二摸不着脑地盯着大佐看，翻译官正在脑中努力琢磨着大佐的意思，这个太君的嘴里，就喊出这么一个字。盐？眼下，这整个大清河盐场不都是太君的嘛，为何太君还要喊盐呢。

翻译官横竖都琢磨不透时，他就小心地问：“盐？太君，咱们的盐，不是好好呆在盐坨里么？”

大佐瞪着铜铃大的眼球，鼻子下的那撮小胡子，都可以成尖刺了。他太愤怒了，近乎疯子般在抓狂，在怒吼，他伸手揪住翻译官的衣领，然后就是一阵筛糠般地乱抖，直抖得翻译官眼花缭乱漫天飞星。

大佐叽里呱啦说着他们国家的鬼子话：“我看见有八路来偷盐啦……”

翻译官害怕了，他忙问：“大……太……君，您在哪看见了？”

“我在梦里，看见八路来偷盐啦！”大佐生气极了，他当然生气了，好不容易占为己有的东西，哪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偷去。

原来是做梦啊！翻译官虚脱般地任由大佐揪着他的衣领。

    在盐坨这边，李牙馋得连一滴汤都不肯放过，他刚把碗递给老茂爷，正站起身，便一下赶紧捂住了肚子，神色看上去挺难受的。

老茂爷关切地问：“牙子，你又咋啦？也这么快消化？”

李牙捂住肚子，苦着脸，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便朝老茂爷抛去质疑的眼神，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在面里头，做了手脚！？”

老茂很无辜地说：“吃都吃了，还讲这样的话，我问你，如果狗娃他娘给他面里做手脚，那他娘就是皇军的敌人？”

“少他妈说他娘，哎呦，我……”李牙的脸有些扭曲着了，他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地叫，他的两腿在哆嗦着个不停。

老茂爷只好很勉强地说：“快去吧，再不去，就拉裤裆里头了呀！”

李牙是真的憋不住了，可他又不敢随便离开岗位，怎么办呢，难道真要把屎尿拉到裤裆里头不成。

老茂爷继续苦口婆心劝着：“唉！俗话说，世上有三紧，火上了房，孩没了娘，屎堵了屁股……”

李牙憋得痛苦极了，他嚷嚷起来：“别说了……”

李牙的“别说”两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是在边往外头跑边解着裤子，老茂爷见李牙一走远，便急忙对着棚口的门，抬手就是拍了三声，只一眨眼功夫，小虎就从里头钻了出来。

小虎忍不住夸：“爷爷，你真棒，你给面里头放了啥？”

老茂爷笑着说：“巴豆粉。”

小虎咧开嘴笑开了花：“活该，谁叫他们那么贪吃！”

老茂爷观察着四周情形，他冷静地吩咐道：“你赶紧走，也沿着那条面粉路，这会鬼子都不在那一头巡逻。”

小虎瞬间收敛笑容：“好，可这盐坨，我扒过，咋收拾？”

老茂爷说：“这个你别担心，我还有打算，你快点走，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好！”小虎说完，人迅速猫着走向苇棚一侧，继续猫着身子按照旺旺走过的面粉路线，小碎步地走向暗处。

这个时候，老茂爷遥遥看见远处的黄狗，正两脚颤颤地、左摇右晃地，往芦苇棚方向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