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长”

「常常当火车经过家门口时，我会忍不住的往外瞧一瞧，偶尔，会看见老伴圆圆的脸庞、可爱的小皱纹，站在门口向我挥挥手……」他流露出自然且疼惜的表情。

夏夜有自己特有的样子，随着火车的前进，窗外的风凉一点自然更好，由花莲往台北，看见远方的渔火和窗外偶见的流萤，各自带着自己的灯火闪闪发光。这是普通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空荡得只剩下列车长和我。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身穿深蓝色的列车长制服，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低着头正在整理手边的票根单子，看来，他是个慈祥而单纯，在工作上尽心负责的人。

    车厢顶上的旋转风扇，隔一小段时间才吹上一次，机械声嘎嘎作响，也许，是列车厢老旧了点吧！手上的笔记本，像一把被风敞开的纸扇子重复着一合一闭，夜里，列车缓缓的驶入一个靠海的小站，宁静的月台上传来一阵阵扑鼻的花香，乘着凉快的海风，飘满了整个车厢的空气中。

「嗨！年轻人，想请你帮我看着公事背包好吗？」列车长在车子靠站后向后走来。在他巡回查票又回到最后一节车厢后，随着列车的笛声启动，缓缓的离开月台，我们打破了最后一节车厢的缄默。

「我在火车上生活了二十年了，这一次刚巧轮调到这条路线上，途中每天会经过自己的家门口──宜兰……」他向我诉说几年的火车经验，「我的孩子很大啰！一个在美国留学，一个在台北做研究，」说到这里他的面颊上充满了愉悦的神情，「都是靠我和老婆的打拚扶养成人的。」

「啊，真不错。」我应声和着，同时将膝盖上的笔记本收进行囊里，列车长面露微笑的问我旅途的计画。有时候列车的车厢与轨道轮面的磨擦声，几乎淹没了我们交谈的声音，尤其是当窗外急速的列车交会时，更是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常常当火车经过家门口时，我会忍不住的往外瞧一瞧，偶尔，会看见老伴圆圆的脸庞、可爱的小皱纹，在门口向我挥挥手，」他流露出自然且疼惜的表情，又接着说：「再过些年，退休后卸下责任和担子，就可以带着她到处走走。」

「有没有女朋友？」我摇摇头，他和蔼笑着说：「要加油喔！」这时，列车缓缓的进了另一站的月台，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又到家了」微微的笑了笑，并再一次的请我代为看着公事包，然后，起身向前面的车箱走去。此刻我的心底暖暖的，同时把脸朝向列车长所描述家的方向，一缕缕的炊烟，乘着晚风暮霭，我仿佛看见一位中年妇人可爱的挥挥手，就像少女一样期待着。

谨以这篇文章献给1993年七月三日，铁路（花莲至板桥线）宜兰站（车长）钟添福先生。

文字。摄影：酸梅猪 2022.0418

注：本文摘录自极短篇《就要变心了吗》希代书版。出版日期：1997/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