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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九年,能否不忘初心?初心是什么,是随桨左右摇晃的乌篷船,是在雨中错落轻扬的丝毛芦,还是高高堆起在秸秆上的谷堆?
没人记得那年天空是否蔚蓝依旧,没人记得林中是否还斜倚着几枝桑树枝,也没人记得在竹子末梢瞧见竹叶青时的惊恐?事事重影,没人愿还停留在肮脏的田埂上,被泥土染上的污渍终究被洗涤剂稀释去。唯独,在尘埃扬起的石子路上,还能无心念叨生活不如当初年少时无拘束,还能回想起当年……
十二岁,骑上单车瞎混的日子,能放肆地将脚丫子伸进雨后的泥土,将洗的发白的衣服弄的一塌糊涂的年纪。三个年龄相近的孩子总有说不尽的悄悄话,总有数不清的捣蛋法子,比如前段日子老婆婆苦心等了一个礼拜的莲蓬被人折了,再比如邻居的渔网破了洞,鱼被人掏走了。老人们即便瞧见在墙角偷笑的孩子,也只能摇摇头,暗道: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不能和他们一般计较。
春刚去,夏未至,养蚕专业户早就摆好去年的卵,静等白胖的蚕爬满一整个旧盒子。昨儿个杨子和静心、孟达约好,去鬼树林瞧瞧桑树,这破旧村子除了一眼望不穿的稻田,也就几里外的小树林或许能找着几片桑叶子。静心还特地带上父亲刚买的手电筒,那处称作鬼树林,莫不是高高低低的坟墓和一个离奇的说法,否则他们早就在那粗壮的竹子上栓了秋千绳子。
孟达偷拿了家里头的乌篷船,说乌篷船也未免牵强了些,也就是一个缺盖的小船,许是古镇的乌篷名气大些,孟达总爱说,自个家门口就栓了一乌篷船。船桨一上一下错落,水波随船沿越荡越大,杨子将脚丫子栽在水里乱晃,孟达指了指静心,道,你瞧瞧人家静心,若是船翻了,一定顾不着你这旱鸭子,先捞静心去。杨子努了努嘴,略有些得意地说道,昨个儿刚学会游泳,指不定我先救着静心。
孟达家的那亩田就在鬼树林附近,经过平常和父亲来去次数多了,也算老马识途,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其间落了几滴豆大的雨,却让三人的兴致越发的高,船经过丝毛芦时,杨子还顺手拔了两根,将它插在船头,飘扬的细毛被雨滴沾湿,随风飘摇的样子甚是好看,杨子甚至没忍住多瞅了几眼。下了船还在口子那儿,杨子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推搡着孟达让他走前头,理由很简单,男子汉难不成要让女孩子走前头?
林子边上不高不低的坟头都刻着依稀可见的字,可杨子不愿意瞧上一眼,就怕像电视上放的,沾上不干不净的鬼火,一旁的静心打了手电筒,在阳光猛烈的初夏显得苍白可笑,然而谁都知道,手心里的汗吞噬了嘴角的笑意,甚至还微微下坠,落在脚下的田埂上。好不容易离鬼树林近了些,不知谁喊了声蛇,三人一扭头跑的无影无踪,事后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只听见静心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在竹子上瞧见了竹叶青,一团绿。
后来,没有后来,没人再追究那是不是有竹叶青,那鬼树林,也再也没去过。
夏刚过,秋已至,每户人家的那亩田也该收了稻子,镰刀到处留下突兀的秸秆,再过些日子,草垛也就整齐划一地堆在每亩田地上,杨子总爱躺在草垛的顶部,一躺就是小半天,孟达就在不远处帮静心放风筝,风筝末端绑了刚从脖子上解下的红领巾,忽上忽下地飘浮在空中的某一处,就像蓝色绸布上的一块补丁,甚是难看。
风筝没有掉落的迹象,孟达就帮静心栓在不远处的木桩子上,拉着她的袖子跑到草垛子旁,一块坐在最低的那处,随意摇晃着双腿。即便在多年以后,杨子还记得孟达眉飞色舞的讲着前几日遇到的趣事,以及静心适当的微笑和一头飘逸的长发,在杨子眼里,美的不像话,甚至美的不像画。
有一回,孟达爬到杨子的身边躺下,问,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草垛顶部,难不成能看到山的那边?杨子咧嘴一笑,江南水乡也就涓涓细流和牛毛细雨,又或是在朦胧烟雾里穿旗袍、撑油纸伞的女子,这山的那边着实牵强了些,也就傍了山,怎么就成大山里的孩子了。
孟达,你看云,你看到什么了吗?杨子反问。
什么?能有什么,除了云还是云。孟达扭头,疑惑眼神在杨子脸上徘徊许久,最终还是轻微吐了一口浊气,等杨子回答。
有像猴子一样的云,有像鱼一样的云,有像糖果一样的云,尤其是那处,像飞机一样的云。孟达,你有梦想吗?我想有一天能飞上天,能和鸟儿碰面。杨子有些向往的说道,仿佛天空就在咫尺,被她用手掌框了起来。
我想做老师,能和王老师一样的老师。静心将头发捋在一旁,有些羞涩地说道。
那我一定要当太空人,去外太空,杨子,大哥照旧罩着你。孟达叼着一根秸秆,痞痞地将头发通通捋到后脑勺,像极了前段日子刚看的黑社会老大,杨子和静心不由相视而笑。
时光若是能定格在那时候,该多好呀,杨子闲暇时总会莫名地冒出这个念头,那会儿没有伤痛,不会忧郁,有张狂、不切实际的理想,草垛上眺望的云朵也不如旧时那般大团,许是被风打散,落在不知名的山顶上。
二十一岁,杨子,孟达,静心,就像三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各自为生活琐碎而忙活,即便,碰上了面也没有寒暄,过往真成了云烟,似乎没有人意识伸手去抓住,就生生幻灭在十二岁的天空之上。
如若,在草垛上的瞭望,除了云朵,除了理想,除了友情,还有未来,杨子还会拉上他们的手去瞧上一瞧吗?如若,人生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