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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在《红楼梦》前十二回中,有一个不得不叙的贾府旁支中的纨绔子弟——贾瑞。这人是贾琏同辈中人,自小父母皆亡,由年迈的祖父抚养长大,在贾家私塾中替祖父管理学务。也是风月之徒,终日与薛蟠、贾蔷等人混迹一处,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偏偏这人迷恋上了工于心计、心肠狠毒的凤姐,垂涎其风采姿色不算,还故意制造机会勾引、挑逗,语多涉邪,引得凤姐动怒,遂决意设局,密召蓉、蔷二人面授机宜,见机行事。不想“一往情深”的贾瑞不知是圈套,当晚如约赴会,被蓉蔷二人拿住把柄,无奈之下立下欠银字据;加之腊月天气,天寒地冻,不胜风寒,偶感风疾,渐渐不支,竟致卧床不起。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这贾瑞药吃了许久,也未见效,病势渐重。一日于房中听得有跛足道人前来化斋,命人召至床前乞救,且看这道人原话:
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褡裢中取出一面镜子来———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贾瑞道:“此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它到世上,单与那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等照看。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它的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吾来收取,管叫你好了。”说毕扬长而去,众人苦留不住。
可病入膏肓的贾瑞不听其所嘱,见“宝鉴”反面是一阴森可怖的骷髅身,惊吓而弃谆谆诲词,乃照正面。立时为镜中凤姐幻化之影所惑,飘然入镜与其共赴巫山,几番云雨,竟致精尽而亡,实为可悲!
我们不难揣测出作者曹雪芹设置贾瑞这一角色的用意,是为突出凤姐的狠毒与心机。可是在“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这节中,作者用细描的手法实写贾瑞因“色惑”而病亡,其深究其亡的良苦用心,实欲借此而警醒后世读者:我这书如同一面“风月宝鉴”,也有正反两面。你们应看反面,切不可为正面文字所惑才是!
何为反面?又何为正面?这里且将反面称为“隐象”,正面称为“表象”。整部《红楼梦》中,以贾、史、王、薛四家为背景,所叙的无非是大家族中日常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再有就是婚丧嫁娶、礼迎往送诸事,这称之为“表象”;所谓的“隐象”,就是借用诸人日常吟诗题对、会饮唱词、往来书函、探诊开方、物件清单等细微之事,暗写朝廷对曹家残酷的政治打压,同僚之间相互构陷倾轧以及曹家不为世人鲜知的败落根源与细节!
在贾瑞照鉴这节中,有两处“脂砚斋”的原批语,如下:
说毕从褡裢中取出一面镜子来。此处有批:凡看书者从此细心体贴,方许你看,否则此书哭矣!
其后又有一批:观者记之,不要看这书正面,方是会看。
在前面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玉雪天在薛姨妈寓居的梨香院处吃酒,宝玉要吃冷酒,被薛姨妈、宝钗劝阻,宝钗规谏之语处有一“脂”批:在宝卿口中说出玉兄学业,是作微露卸春挂之萌耳!是书勿看正面为幸。
从以上列举三处“脂批”看来,批书者是深知曹家隐事的。对于他辛苦创作《红楼梦》隐衷、意图及写作的手法,更是心知肚明。在满人专政的那个时代,朝廷对读书人的言论监控严厉异常,只要著作中稍有流露出对时政不满的倾向,便会招来牢狱之灾。更有一些谄媚的文人甘愿充当朝廷的鹰犬,对身边的同僚、同乡暗中向官府检举、揭发,以希图荣庞、加官进爵,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不惜构陷、捏造“证据”。许多影响深远的文字大案,诸如康熙初年的庄廷鑨《明史案》、戴名世《南山集》案、乾隆时御史胡中藻《坚磨生诗钞》案,都是因仇家告密而引发骇人听闻的文字大案。难怪嘉庆时期诗人龚自珍曾就此文祸而发“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只为稻粱谋”之叹,这便是曹雪芹身处那个文化专制与政治高压的恐怖时代真实的生活写照!
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曹雪芹要完成这样一部涉及敏感政治事件的著作,为自家蒙冤被查自辩申诉,只有在写作技巧上独具匠心、别出新裁,才能达到明哲保身的目的。于是日常生活中容易混淆表意的“谐音”之法便成为贯穿于整部小说的最基本写作思路。
其实早在曹雪芹生活的那个时代,就有眼光高明之人看出了《石头记》的个中端倪,只是出于爱才之心,加之他心性耿直、为官清廉,不愿为此深究与明说。他这种深明大义的行为,或多或少的保护了曹雪芹和他的著作成功躲过朝廷拉网似的搜检,使得这部小说得以传至今日,其功至伟,令人钦敬!
这个暗中保护曹著的人就是戚蓼生,《石头记》早期的拜读与收藏者。戚蓼生(1730年~1792年),字念功,号晓堂、晓塘,德清城关人,乾隆三十四年(1769)中进士,官封为刑部主事,升到郎中,乾隆四十七年出任江西南康府知府,刚到任,又升任福建盐法道。乾隆五十六年升为福建按察使,五十七年冬卒于任上。一生为人洒脱,不修仪表,喝酒后喜欢乱骂人(摘自百度词条“戚蓼生”)。就是这样一位性情孤僻、独具惠眼的“嗜红”先知,他以殷殷相惜之情,身体力行,不遗余力的搜集整理《石头记》早期的传抄本,并为之作序私藏,成为当时早期的曹著知名藏家!
在《戚蓼生序本石头记》中有一篇《戚蓼生序》,他对《红楼梦》的写作技法作了精辟而独到的见解,原文摘录如下: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一牍而不区乎左右,一声也两歌,一手也二牍,此万万有不能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与《石头记》一书……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
这一小段看似是颇难理解。“一声也两歌,一手也二牍”这句本是说一种声音可歌为两种音调,一手捧读的书策实是两篇文牍。我们不妨将这样的句式化作“一文而两意”来理解。《红楼梦》中的某些重要文段都是经过曹雪芹精心加密过的,若要解读出来一窥其奥的话,必依“谐音译读”之法方可解得出。它有“表意”与“隐意”两种表达之意。“表意”是指表象之意,“隐意”是指隐藏之意。曹雪芹的写作终极目的,是借“表意”来表述“隐意”,只是这种“隐意”的理解太费周折,如果没有对文字的天生灵感、超乎寻常的悟性以及百折不挠的毅力,想要译出“曹式风格”语言的本来面目,实是一件费神不讨好的事情!
在《石头记》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有几处重要批语,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戚蓼生就《红楼梦》独特新奇的写作方法与技巧所作精辟论断的正确性。
(1)在“空空道人遂易名为情僧,改名《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此处“甲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题曰《金陵十二钗》。”文后有一段“甲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后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至,后文如此处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此批是对前批“棠村”之讹语的更正)
并题一绝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此处“甲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而今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
(2)贾雨村于中秋佳节之时对月伤怀,有口占一绝诗: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照玉人楼。
在这里有一则甲侧“脂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准确的说,“传诗之意”意即“传诗之隐意”。)
下面谨选取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四首《即事诗》中的《秋夜即事》诗,并援引为例,看看二百多年前曹雪芹先生是如何巧妙的运用此法传递诗中隐意与信息的。原诗如下: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第一句“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隐意为“强云宣拟决喧哗,贵迫流光竟倩杀”。强云:强出头的人说;宣拟:宣读拟好的判罪文告。贵迫:为阁下所迫;流光:指财物流失殆尽。倩:请,请命。整句释文如下:
有人强出头,催促说:“快快宣示文告吧!”这时我们才明白:为了虚张声势,掩人耳目,带头鼓惑者已决意闹事;我们被阁下您胁迫得财物尽失,你们竟还欲向皇上请旨诛杀曹家满门,真是狠毒至极!
第二句“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隐意是“台锁蚀闻容祟喝,检剽同漏使隙压”。蚀闻:侵蚀(曹家)家产的消息;祟喝:鬼祟喝骂。检剽同漏:检验官员竟与剽窃之贼竟犯了相同的致命错误(即两者同审曹家蚀案,同流合污,相互提携) 整句释意是:
阁下不仅严密封锁侵蚀我家财物的消息,还容许鬼祟之人喝骂、羞辱家人;检验官竟与剽窃之贼同台共审此案,沆瀣一气,故意使隙施压我们!
第三句“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隐意为“暴酋避质输金奉,以侃人规赂碎花”。暴酋:狂躁的酋官,此处指满官;避质:逃避质问;输金奉:向人奉送金银。
以侃人规:规,规礼,好处费;意指以官场难以回避的规礼作为说辞。 整句译为:
暴酋为了逃避我们的质问,竟然拿出金银贿赂官员;尚且恬不知耻的拿官场规礼作为说辞,以为自己开脱罪责,说:“都是一些散碎银子,不值什么!”
第四句“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其隐意是“竞掖不名膺久咯,陈因重驳索抨查”。竞掖不名:对争相掖财的属掾不闻不问;膺:讨伐,打击。索:索性,直接了当的,干脆。整句解释如下:
对争相掖财的属掾他们放纵不问,我们这样被人打压久了,自然会有不忿之言;
在家人殷殷向其陈述“蚀”案原因仍被粗暴驳回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与官衙相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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