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话

小时候，夏天天亮的早，醒来的晚，常常是我刚起来吃早饭就已经日上三竿了，而爷爷奶奶在蒙蒙亮就起床了，趁着天气还不热去地里忙活一阵。到了冬天，天亮的晚，醒来的早，爷爷奶奶也不可能摸黑去做事，就在床上等着天亮。

那时我和爷爷奶奶睡在一张床上，爷爷奶奶醒来的时候常常我也醒了。有时我可以继续睡下去，有时很难再睡下去了，可我知道爷爷奶奶却再也难以睡着了。我理解爷爷奶奶，当了一辈子的农民，日夜的操劳早已击败了他们的睡眠。长长的夜，常常是短暂的休憩，真正的入睡时间很短很短。

有时我和爷爷奶奶一起醒来，躺着浑身不自在，就央求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给我讲过很多故事，他的故事是充满热血与激情的，常常让我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有些故事是爷爷听来的，有些是爷爷亲眼所见的，有些则是爷爷自己的经历。爷爷讲故事的时候，奶奶一直安静的在听，从来不说话。

还记得有一天早晨下雪，天气很冷，我们都不愿意起床。就在那一天爷爷给我讲了薛仁贵，讲了他一生的故事和后来的遭遇，并且告诉我他是我们方家的祖先。我对于有这个唐朝大名鼎鼎的祖先从来不敢尽信，可我内心还是十分愿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祖先，愿意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脉，并为是他的后人而感到十分荣幸。

年少的我对实力比较推崇，像是薛仁贵单枪匹马横扫千军，某某一人一剑杀尽仇敌，那时我常常感到十分激动。电视上的武侠剧当时大热，也大大影响了我们，常常在学校里比划着降龙十八掌，有什么茅盾就来个华山论剑，和谁玩的好就烧香拜把子。年少常有一个英雄梦，仗剑江湖远走天涯。

那时的我真的很调皮，常常做着一些在现在很傻很天真的梦，有时甚至去把这些梦付诸实践。记得有天，我捡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高兴的不得了。然后一直想给它重新打造一下，或是把表面的铁锈磨掉，只是因为年龄太小，才半途而废。往后那把剑成了我的宝贝，不时的拿出来比划一下。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秘密，这个密码是和另外三个小伙伴一起保存的。有一回我们回家，在路上因为意外而把埋在土里的东西给踢了出来，那是一段布帛，上面花着比划着各种姿势的小人。因为武侠那时大热，所以我们推断这是那部武林秘籍，一时视若珍宝。我们那时当场拜把子，把这段秘籍分了，各自回去修炼。

我对武侠一直是心向往之，却也明白太过玄幻的东西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爷爷告诉我，在他年轻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尼姑，当时他看中了村里一个人，想收为义子，把衣钵相传。爷爷说当时那尼姑身上穿着一件特制的衣服，衣服上挂了很多几两一个的铁坨，一件衣服有几百斤重，脱了衣服之后，可以直接在禾苗上跑起来。

这些故事听听也就听听了，就像爷爷讲讲也就讲讲，凡事需要讲求机缘，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被子里缩着，研究这张床的每一个细节。我很喜欢这张床，这是那个时代很标准的一张老床。床分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面是一块板直接盖顶，中间是四根小的柱子在床四个角撑着，下面就是床的主体了，旁边三面由三块板围起来，剩下的这么两边也围起来了点，中间可供人进去。我喜欢观察头顶的天花板，观察那几块围起来的木板上写的大大的“忠”字。

都已经是久远的故事，可是很久没有再听到爷爷讲的故事了，爷爷和他的故事还在，只是每次回去在家里呆的时间都不长，也就再也没有听他讲故事的那个时间和心情了。世间之事真像一场大梦，醒来才发现，梦中的一切只是风中的尘埃，让人醒来后更痛苦的南柯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