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济南——游马鞍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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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鞍山李攀龙卫青鞍之战三周华不注 |
分类: 山水游记 |
2017年4月15日,逛完药山,我的游兴丝毫不减,心想马鞍山就在眼前,何不趁着烂漫春光,到马鞍山一游。
马鞍山全景
我选择从马鞍山的西北坡上山,约莫这里可以就近抵达山的最高处。路是土路,坡是缓坡,山上长满庄稼和果树,小麦绿油油的,榆叶梅开得正欢,引来蜜蜂嗡嗡采蜜,很有田园风光。因这里土层深厚,利于植物生长,所以山上植被茂密,根深叶茂,遮天蔽日。路遇几个农民工,刚从山上干活归来,他们告诉我,马鞍山上有军事设施,山顶上的那个白色球体是军队的雷达监测站,为军事禁区,所以此山是“齐烟九点”中唯一不能随意光顾的山。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动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但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既然已经来了,哪能半途而废,还是上去看看究竟吧。
济南有两座马鞍山,一座在英雄山风景区内,海拔167米;另一座则是“齐烟九点”之一,地处药山街道辖区,粟山以东、药山之南,海拔87米。这两座山都是两峰相连,形似马鞍,故而得名。为了不混淆,济南市民通常将济南城区西北的这座马鞍山称为“北马鞍山”。
英雄山风景区的马鞍山
北马鞍山呈东西走向,两个土堆相连,西山头略高,东山头略低。整座山朴实无华,如果一定要找出特色,那就是,在“齐烟九点”中,大多都是石头山,唯有北马鞍山和粟山为土山。土多,山上的树自然也多,整个山上松柏葱笼,灌木丛生。走到半山腰,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路边插着一块木牌,上写“军事禁区”。我只得止步,转身往东绕行。不料全是坟堆,一看就是缺乏管理,杂乱无章。于是我又掉头绕着栅栏往西走。
我只身一人穿行在树林中,山上不见人,只见坟。在我行进路线的附近,目力所及之处,满山都是坟头,从北往西往南连片成势,重重叠叠,阴气森森,荒寂得令人心悸。刚过清明不久,市民上坟留下的祭品仍在,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更让人毛骨悚然。此时,我最愿意听到鸟的叫声,尤其是喜鹊,它们偶尔的鸣叫才让我感觉这座山还有些许的生气。
见山上有这么多坟堆,我不由想起此山曾经埋葬了两位明代的大人物,山的西麓有明朝永乐间的抗倭名将卫青之墓(与汉代抗击匈奴名将卫青同名),山的东侧有明朝著名文学家、文坛“后七子”之一李攀龙的祖茔。他们一文一武,死后都葬在这里,看来他们都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墓地都在“文革”期间被毁,如今已毫无踪迹。据记载,“李攀龙墓位于北马鞍山东麓。墓前有3通石碑及石狮、石马、石人、石柱各2。该墓于1975年平整土地时被毁。”这些石碑、石狮之类的东西现在何处,不得而知。
相比较而言,卫青要幸运得多。1991年,马鞍山附近的王炉村村民将两方重要的墓志上交济南市博物馆,工作人员一看,正是卫青及其夫人的墓志。这两方墓志在文革期间被人从马鞍山西麓挖出后,由当地人收存保护。卫青墓志铭立于明正统元年(1436年),记述了明代四朝武将卫青的主要生平事迹,现该石已被移放至济南石刻博物馆。
站在山上,我不禁浮想联翩。卫青和李攀龙,明代的两位名人,一文一武,分别驰骋文坛、疆场,他们的坟墓虽然没能留存至今,但后世并没有忘记他们。相反,那些将坟墓修得高高大大的人,他的名字和尸首一样,很快被湮灭在大自然中,了无痕迹。
马鞍山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这里曾为古战场,春秋战国时期,齐晋“鞍之战”就发生在这里。过去我每次看《左传》中“鞍之战”桥段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叹战争场面的精彩和有趣,同时心里也总是在提同一个问题:“鞍到底在哪里?”我还真的查了点资料,只得知“鞍”在济南的西北部,更具体的位置仍不清楚。有时我想当然地认为,也许在长清一带吧。前几天计划爬马鞍山,就做了点案头准备工作,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收获——原来“鞍之战”就发生在马鞍山!马鞍山在古代称作鞍,又称作鞌。《春秋左传》有详细记载:“成公二年……师従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癸酉,师陈于鞌……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鞌”,就是北马鞍山,“靡笄”,就是今天的千佛山。就是说,“鞍之战”就发生在北马鞍山和千佛山之间。
此时,我的思绪早已飞回到两千多年前,似乎那场壮烈的“鞍之战”就发生我的脚下。公元前589年6月17日,晋、鲁、卫三国联军在北马鞍山下与齐军摆开了阵势。一时间,山下车轮滚滚,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旌旗猎猎,长矛如林,整个战场一片杀气。齐顷公骄傲自大,踌躇满志,视三国联军如小菜,成语“灭此朝食”便是他在此时此地的豪言壮语,成语的意思是:让我先把敌人消灭掉再吃早饭,形容急于消灭敌人的心情和必胜的信心。然而,齐顷公的豪言壮语很快成为笑柄,“灭此朝食”没有实现,反而给后世留下了许多饭后的谈资。
幸好三国追兵只认衣服不认人,忠心耿耿的部下逄丑父急中生智,赶紧让齐顷公脱下身上的行头自己穿戴上。当追兵赶上时,逄丑父冒充齐顷公命令真的齐顷公去找水,这才让齐顷公趁机逃脱。灰头土脸的齐顷公被打得没了脾气,低三下四向三国赔礼道歉,割地求和。
常言说“春秋无义战”,各诸侯国相互征伐,打得一塌糊涂,无非是攻城略地、抢掠烧杀,遭殃的总是老百姓。说起“鞍之战”的起因,让人啼笑皆非。公元前592年,那时的齐国是一个强大的霸主,齐顷公作为齐桓公的孙子,更是霸气外露,不可一世。有一天,周围各国的使臣来齐国参加一个盟会。晋国的使臣是大将郤克,鲁国是大夫季孙行父,卫国是大夫孙良夫,曹国是大夫是公子首。说来也巧,这几位使臣都有点残疾,郤克是瘸子,孙良夫是独眼龙,季孙行父是个秃子,公子首是罗锅腰。齐倾公见状心血来潮,找来四个人陪酒,这四个人也是一个瘸子、一个独眼龙、一个秃子、一个罗锅腰。他让瘸子陪瘸子、独眼龙陪独眼龙、秃子陪秃子、罗锅腰陪罗锅腰,这可有好戏看了!宫女们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人也哗然大笑。四位来使虽说生理有些残疾,却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感到自己和国家受到奇耻大辱。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商定:共同发兵,征讨齐国,一雪此耻!经过几年的准备和操作,“鞍之战”终于爆发。
一场大战过后,这里的山河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怜那些拼杀战死的士兵们,他们牺牲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两千多年的岁月,像黄河之水向东流逝,田野平畴上,四季轮回中,花开花又落,那场激烈的战斗还有多少人记得,还有多少人知道?不知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是否曾在草丛中捡到过锈蚀的长戈铁矛,挖到过战士的盔甲或枯骨。想起明代杨慎(解缙、徐渭合称“明朝三才子”)所作弹词《临江仙》:
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
秦宫汉苑晋家茔,川源流恨血,毛发凛威灵。
白发诗人闲驻马,感时怀古伤情。
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大家耳熟能详的《三国演义》开卷诗《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其实也是杨慎所作,它是《廿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的开场词,后毛宗岗父子评刻《三国演义》时将其放在卷首。这首诗放在此时吟诵,也挺合适。《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沿着铁栅栏往上爬,离山顶上白色的圆球越来越近,但苦于铁栅栏相隔,就是找不到靠近监测站的路径。没办法,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沿铁栅栏从西南山坡下山。
穿过坟场,跨过一个小铁门,就走出了坟堆的包围。下面有附近居民修的土台阶,估计是为了方便上坟用的,虽简单,却实用。回头望,监测站仍默默地矗立在那里,日夜看护着周围的田野和山上的树木。它被两千多年的尸骨簇拥着,应该不会寂寞吧?它能否以高科技的信息传递,实现与逝去灵魂的真诚对话,听一听他们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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