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

无棣县第二高级中学高一18班   杜瑞展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蒲公英.风一吹,那蒲公英便四散开来,从此以后四海都化成了你的样子。”

                                                   ——题记

    初秋傍晚,带这些朦朦胧胧的冷气,天泛着层沥青又带着点红,飞鸟振着翅膀,划过夜空向林中飞去,远处传来狗吠,几处炊烟,几盏明灯昭示着这个小村夜晚的来临。我捧着杯热茶,坐在门口,看着来往的车马,熙攘的人群.窗棂上的蜘蛛似乎是受了惊吓,缩在网的一角。  

一群孩童迈着轻盈的步子,笑着闹着朝我走来.领头的孩子头上别着桂花,金灿灿的,像是太阳遗落在世间的金子,闪着不可名状的光。

    “姐姐,姐姐,你在干嘛?”

    “吹吹晚风。”我拿了几块糖塞到他们手里”天快黑了,可别玩儿太晚,又让大人担心。”

    “嗯嗯,知道了。”带头的孩子把头上的花塞进我手里”送给姐姐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孩子们便四散开.我放这首里的桂花,那抹金色闪在我眼前,香气弥漫,我又想起了她----我的太奶奶。

   太奶奶像是一颗积了尘的珍珠,是一株爬满虫卵的百合,是闹市中不被重视的星。她有着花白的头发,她的眼睛早已浑浊,穿这件极简朴的拖地衣衫,那衣衫之下是极小的脚,像婴儿的拳头,她总把它们藏起来。

    太奶奶总是依靠在院中的桂花树上,眺望着远方,听着鸟鸣嘤转.那是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哀伤,在她墨色的曈中倒映的是郁郁青山,而不再是鸡毛蒜皮,也不再是那黑裙之下的小脚。

    桂花落下,落在她的肩上,我总会捧着一捧桂花,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捂着嘴笑.而后我会变着调的唤她,她依然矗立在那里,仿佛她不在是我的太奶奶,她只是她。

  “太奶奶!”我不免提高自己的音量”太奶奶!”

     她这时才会低下头收起哀伤.将我抱起来说;”老了老了,没听见你讲话呢,我还以为是……”

    我把桂花编进她的头发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也不过是几座青山。

  “我以为是桂花落地的声音呢。”,她此刻是如此的哀伤,哪怕是年幼的我也察觉到了,她的哀伤此刻不加掩饰的暴露了出来，她的的所有情感都像是无声的海啸，在她心底旋起万丈波澜，无人知晓，无人明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一些花瓣落下,落在地上,我知道它们会腐烂在泥土里,使这桂花树根扎得更深,更深。太奶奶的根也扎在这贫瘠的土壤里，到不了远方。太奶奶说她喜欢蒲公英,它无拘无束,家在四海。

    太奶奶以自己的小脚为耻,我仍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那早已变形的脚的情形。

    脚趾以一种扭曲的的姿态缩在脚掌里,足弓高高拱起,多么可怖的样子，我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恐惧,同情,难过……一种复杂的情感包围着我。

  太奶奶却以为是她的错,她从此更不敢出自己的脚,可她也是受害者,是那个年代悲哀的牺牲品。

    现在想起,她总是用一种抱歉与懊恼的目光看我,我会常感到愧疚,那是种无力感,对那个年代的无力感。

    “疼吗?”  

    当时的我把这句话吞进肚里,现在,这句话我早已以和谁诉说。

    太奶奶一生要强,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她总想去河边担一担水,她要大步走到河边,担着一担水, 穿过来往的车马,熙攘的人群,就这样慢慢地走,然后她要跑起来,跑起来,一直跑下去。  

    年幼的我认为这个愿望实在无聊,现在想来,竟叫人心酸的落泪了。  

    太奶奶有一双绣着桂花的鞋子，蓝底黄花，小巧漂亮。小时候，我经常偷偷地穿，我的脚被夹得生疼，可我仍觉得很快活，我还常向别人炫耀。

    有一次，太奶奶瞧见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大声的训斥着我，命令我脱下那双鞋子，我以为是因为我穿了她的鞋子她才生气的，可当我不情不愿拖下来的时候，她却把那双鞋子扔开了，像是在避讳什么东西一样。

那是太奶奶唯一一次冲我发火。那双鞋子像桂花一样被太奶奶从我的人生里轻轻拍落。

 太奶奶的脚，我最后一次见到时，是在她的濒死之际。

     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像是要撑破这天。太奶奶眯着眼躺在床上，人们围了一圈，屋内寂静，偶尔传出压抑的哭声。我跑出屋，站在桂花树下，那茂密的叶和花挡住了阳光，掷下一片阴翳，让人喘不过气。我偶然一瞥，忽然在那树下发现了一从蒲公英。

    蒲公英！太奶奶不最喜欢它了吗?我忙摘了一朵进屋，想要送去给她。

    太奶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抓着爷爷的手，大声的喊：“疼，疼，我好疼！”

    爷爷伏下身子问：“哪疼？”

    “脚，脚疼，别把它裹起来！”太奶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想去念书，我不想裹脚！”

    有人哭出了声，我吓得退了几步，将那朵花放在手心。

    “把桂花树砍了，砍了！”

    “让我穿大鞋，我这一辈子……”她蹬着腿，那两只鞋掉了下来，她的脚暴露在众人面前。我呼了一口气，将那朵花放她的胸前。

    太奶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像是婴儿得到了母亲的安慰。她舒一口气，一生的喜怒哀乐，似乎都夹杂在这长叹中。

    “你们，你们好好活。”

      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她安睡了，没人拿起她甩落在地上的鞋子，她的脚上是一双大鞋。

     窗外的桂花瓣落了一地，阳光从枝干中撒下，散进窗里，流淌在屋内，跃动在太奶奶的脸上，她睡得这样安详，那朵小小的蒲公英花闪着光。

     我望着手里的桂花回了回神，院子里的桂树早已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片蒲公英，我把桂花撒进蒲公英丛中，以便使它们奔向更远的彼方。

    那棵桂花树的根与这片土地分离，它们早该分离，本该分离。伴着这个庞然大物的倒下，那个独属于太奶奶的时代结束了。

    我向屋中走去，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一下散开，它们伴着晚风，飞向远方，没了根，没了束缚，从此四海幻化成了你的样子。

自评：本文围绕太奶奶和作者的故事进行展开,回忆了太奶奶生前的故事,语言文字多采用意象处理,以小脚为线索贯穿全文,抒发了作者对太奶奶的无限眷恋,表达了对太奶奶深深的同情,又从侧面表达了对旧社会剥削人压迫人的封建文化的强烈抨击。

  （指导教师：张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