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杜诗的借对

新村阿翁

（新浪博客，天津200000）

[摘要]借对的定义，借对的分类，借义对、借音对的定义，分类举例浅谈。

[关键词]借对 借义对 借音对 浅谈

杜诗的对仗方式方法多样，其中也常常使用借对来增加诗歌作品的艺术效果。

借对是对仗的一种特殊方式，“又称假对，所以也可合二为一，叫假借对。”^[1]20“即在需要构成对仗的一联诗上下两句，通过一词多义或谐音的特殊途径，借义或借音实现工对的对仗方式。”^[2]23

学习杜诗的借对这一修辞手法，对于我们学习研究杜诗进而指导诗词创作都具有一定意义。本文仅对杜甫格律诗中的借对例分借义、借音两类进行简要讨论。

一、借义对

借义对，又称借字对，“即某一词在诗句中之意义本不合对仗，然其另一义项却可借来对仗。”^[3]837王力先生《古代汉语》云：“一个词有两个以上的意义，诗人在诗中用的是甲义，但是同时借用它的乙义或丙义来与另一词相对”^[4]1537

例1：爱酒晋山简，能诗何水曹。（《北邻》）

例句是此首五律的颈联。山简：西晋时期名士，“镇守襄阳时，‘优游卒岁，唯酒是耽。’”^[5]170“何水曹：南朝梁代诗人何逊，曾任尚书水部郎。”^[5]211此联用两典喻指北邻。“山简”之名与何逊官职“水曹”相对。这里“山”、“水”皆非真山真水，均借其字面另一义形成地理类的对仗。清·仇兆鳌云：“山简，水曹，人名官职，借对自巧。”^[6]759

例2：非寻戴安道，似向习家池。（《从驿次草堂复至东屯二首（其一）》）

例句是此首五律的颔联。“‘非寻’句：此句反用王子猷事”。^[5]268“《世说新语·任诞》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前往，经宿方至，到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5]172“《晋书．山简传》载，山简镇守襄阳时，‘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游嬉，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5]170后多借指园池名胜。例中“道”本是人名，但借其另义“道路”之“道”，与“池”形成地理类的对仗。

例3：坐开桑落酒，来把菊花枝。（《九日杨奉先会白水崔明府》）

例句是此首五律的颔联。“桑落酒：桑叶脱落时酿熟的酒叫桑落酒。见《水经注·河水四》。”^[5]173“桑落”在诗中是美酒名，但“桑”取其另有植物义，与“菊”构成草木花果类的对仗。

例4：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送杨六判官使西蕃》）

此诗为五排，例句是第六联。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叶石林云：杜工部诗，对偶至严；而《送杨六判官》云：‘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独不相对。切意‘今日’字当是‘令尹’字传写之讹耳。余谓不然，此联之工，正为假‘云’对‘日’。两句一意，乃诗家活法；若作‘令尹’字，则索然无神，夫人能道之矣。且送杨姓人，故用子云为切题，岂应又泛然用一令尹耶。”^[7]194“子云：汉代扬雄，字子云”。^[5]180罗大经上述指出此诗句借人名“子云”中“云”字，与“日”字构成天文类的对仗。实际上例句人名“子云”中还有“‘子’字表干支纪时之意，亦与‘今’字构成了时令类的对仗。”^[2]24

例5：本无丹灶术，那免白头翁。（《陪章留后侍御宴南楼（得风字）》）

例句是此五言排律的第四联。北宋·蔡居厚《蔡宽夫诗话·假对》云：“诗家有假对，……若杜子美‘本无丹灶术，那免白头翁’，……借丹对白，……而晚唐诸人，遂立以为格。”^[8]

 “丹灶术：道士炼丹之术。”^[5]236“丹”在诗中是“丹药”之义，但借其另义“红色”，与“白”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例6：蚁浮仍腊味，鸥泛已春声。（《正月三日归溪上有作简院内诸公》）

例句是此五言律诗的颔联。“蚁浮：即浮蚁，浮在酒面的小泡沫。代指酒。”^[5]255此处借用“蚁”所具有的“蚂蚁”之义，与“鸥”构成鸟兽虫鱼类的对仗。

例7：行李淹吾舅，诛茅问老翁。（《巫峡敝庐奉赠侍御四舅别之澧朗》）

例句是此五律的颔联。“行李：行装。”“诛茅：除草结庐，引申为茅庐。”^[5]307“行李”名词，但“行”另有动词义，与“诛”相对；“李”取其植物义，与“茅”形成草木花果类的对仗；将“行李”看成动宾式，与“诛茅”的结构就相同了。

例8：饮子频通汗，怀君想报珠。（《寄韦有夏郎中》）

此诗是五排，例句是诗中的次联。清·仇兆鳌云：“古人称汤药为饮子。孙真人有甘露饮子，此诗指柴胡饮子也。柴胡性能发汗。”^[6]1288“饮子”是指汤药，但“子”借用其另有的名词义，与“君”构成人伦类的对仗。“饮”另有动词义，可将“饮子”看作动宾式，与“怀君”相对，两者结构就相同了。

例9：浮‍云‍不‍负‍青‍春‍色‍，‍细‍雨‍何‍孤‍白‍帝‍城‍。‍《‍崔评事弟许相迎不到应虑老夫见泥雨怯出必愆佳期走笔戏简‍》‍

例句是此七言律诗的颔联。“白帝城：在今四川奉节县城东瞿塘峡口。”^[5]80“白”借所具有的颜色意义，与“青”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例10：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曲江二首（其二）》）

例句是此首七律的颔联。古代“八尺曰寻，倍寻曰常。”^[5]184借“寻常”字面表数量的另一义，与“七十”构成数目类的对仗。

例11：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宿府》）

例句为此首七律的颔联。“角”在诗中指“号角”意义，此处借用二十八宿之一的“角宿”义，与“月”构成天文类的对仗。

例12：竹叶於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九日五首(其一)》）

例句是此首七律的颔联。南宋·严羽《沧浪诗话·诗体》云：“有借对，……少陵‘竹叶於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是也。”^[9] “竹叶”这里是酒名，但用其字面义，与“菊花”构成草木花果类的对仗。

这样使用借义修辞手法的诗句在杜诗中还有很多。如：

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冬日有怀李白》）

荒村建子月，独树老夫家。（《草堂即事》）

养子风尘际，来时道路长。（《双燕》）

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三）》）

男儿行处是，客子斗身强。（《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虢州岑二十七长史参三十韵》）

紫诰仍兼绾，黄麻似六经。（《赠翰林张四学士垍》）

漫‍作‍潜‍夫‍论‍，‍虚‍传‍幼‍妇‍悲‍。‍（《‍偶‍题‍》‍）

晋室丹阳尹，公孙白帝城。（《送元二适江左》）

江湖多白鸟，天地有青蝇。（《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白鸟，蚊蚋也。”^[5]281）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江南逢李龟年》）等等。

二、借音对

借音对，又称借声对,“即音相谐而义不同之字可借作对仗。”^[3]837王力先生云：借对“有时候不是借意义，而是借声音。”^[4]1538他还说：“借音多见于颜色对；至于其他的对仗，就不大显明了。”^[10]杜诗中的借音对的确以颜色对居多，也有一些其它借音对。

例1：骥子春犹隔，莺歌暖正繁。（《忆幼子》）

此诗为五律，例句是诗中的首联。借用“歌”的音同字“哥”，与“子”字构成人伦类的对仗。

例2：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岁时。（《得弟消息二首（其二）》）

例句为此五言律诗的颈联。借“理”的同音字“里”，与“端”字构成方位类的对仗。

例3：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诗。（《哭李常侍峄二首（其二）》）

例句为此五律的颈联。“次第：按次序。”^[5]336“次第”与“呼儿”本不相对，但“第”借音“弟”，与“儿”形成人伦类的对仗。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如‘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诗’之句，亦是假以‘第’对‘儿’，诗家此类甚多。”^[7]194清·仇兆鳌《杜诗详注》亦云：“周捨《上云乐》：乃欲次第说。《释名》：第，第也，言次第相生也。则第字本与弟相通，故可对儿。”^[6]1920“不管第与弟是否相通，这里与‘儿’相对都是纯字面的，而且是通过声音的转换完成的。”^[1]25

例4：枸杞因吾有，鸡栖奈汝何。《恶树》

此诗为五律，例句是诗中的颈联。宋·邵博《邵氏闻见后录》云：“唐诗家有假对律……如杜子美‘枸杞因吾有，鸡栖奈汝何？’”^[11] “鸡栖：皂荚树一名鸡栖。”^[5]216 “枸杞”借音“狗起”，与“鸡栖”相对。“枸”借音“狗”，与“鸡”字面义构成鸟兽虫鱼类的对仗。

例5：鸣鞭走送怜渔父，浇盏开尝对马军。（《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

此诗为七绝，例句是诗中的第三、第四句，使用了对仗。“渔”谐音“鱼”，与“马”字构成鸟兽虫鱼类的对仗。

例6：峣关险路今虚远，禹凿寒江正稳流。（《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其一）》）

例句为此七言律诗的颈联。清·仇兆鳌《杜诗详注》诗下注：“峣，音尧，故与禹作借对。”^[6]1842“尧”与“禹”便构成人名对。

例7：白水渔竿客，清秋鹤发翁。（《遣闷奉呈严公二十韵》）

此诗为五言排律，例句是首联。“清”借音为“青”，与“白”字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渔”借同音字“鱼”，与“鹤”字构成鸟兽虫鱼类的对仗。

例8：鸿宝宁全秘，丹梯庶可凌。（《赠特进汝阳王二十韵》）

例诗为五言排律，例句是倒数第二联。“鸿”借音“红”，与“丹”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例9：献纳纡皇眷，中间谒紫宸。（《奉赠鲜于京兆二十韵》）

此诗为五言排律，例句是诗中的第十五联。南宋·俞成《萤雪丛说·律声对偶假借用字》云：“诗史以‘皇眷’对‘紫宸’……自然假借，使得好不知脍炙几千万口也。”^[8]2784“皇”和“黄”谐音借以与“紫”构成了颜色类的对仗。

例10：沧溟服衰谢，朱绂负平生。（《独坐》）

例句是此五律的颈联。“沧”借音“苍”，与“朱”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例11：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恨别》）

例句是此七言律诗的颈联。“清”借音“青”，与“白”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例12：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照朝班。（《秋兴八首（其五）》）

例句是此七律的尾联。“沧”借音“苍”，与“青”构成颜色类的对仗。

这样使用借音修辞手法的诗句在杜诗中还有很多，尤其是颜色对。如：

白膀千家邑，清秋万估船。（《白盐山（白盐崖高千馀丈，在州城东十七里）》）

衣裳判白露，鞍马信清秋。（《舍弟观归蓝田迎新妇送示两篇（其二）》）

未见紫烟集，虚蒙清露沾。（《严郑公阶下新松》）

紫诰鸾回纸，清朝燕贺人。（《奉贺阳城郡王太夫人恩命加邓国太夫人》）

白日移歌袖，清霄近笛床。（《数陪李梓州泛江，有女乐在诸舫，戏为艳曲二首赠李（其二）》）

清琴将暇日，白首望霜天。（《季秋江村》）

解龟生碧草，谏猎阻清霄。（《哭王彭州抡》）

城府开清旭，松筠起碧浔。（《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

白首中原上，清秋大海隅。（《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天黑闭春院，地清栖暗芳。（《大云寺赞公房四首（其三）》）

黑如湾澴底，清见光炯碎。（《万丈潭》）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七）》）

东郭沧江合，西山白雪高。（《赴青城县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

西山白雪三奇戍，南浦清江万里桥。（《野望》）

莫度清秋吟蟋蟀，早闻黄阁画麒麟。（《季夏送乡弟韶陪黄门从叔朝谒》），等等。

此外，也有的诗句借音与借义同时使用构成对仗。如“马骄珠汗落，胡舞白题斜。” （《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例句为此五言律诗的颈联。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二云：“杜子美秦州诗云：‘马骄珠汗落，胡舞白题斜。’‘题’或作‘蹄’，莫晓白题之语。《南史》：宋武帝时，有西北远边滑有国遣使入贡，莫知所出。裴子野云：汉颖阴侯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曰：白题，胡名也。又汉定远侯击虏入滑，此其后乎？人服其博识，予常疑之。盖白题其胡下马拾之，始悟白题乃胡人为毡笠也。子美所谓‘胡舞白题斜’，胡人多为旋舞，笠之斜似乎谓此也。”^[8]2212上句中“珠”借音“朱”， 下句中“白题”指胡人毡笠的异名，“白”借另有的表颜色义，从面借音的“朱”与 借义的“白”构成颜色类的对仗。也就是说上句借音，下句借义。

 

另外，还需要注意的是，杜诗中使用借对的诗句原本一般都为宽对。无论是借义对，还是借音对，都使本已成对的诗句由宽对变为工对，耐人寻味，妙趣横生，实质上在起锦上添花的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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