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兴里（小说）周根发

第九章从楼梯上摔下手骨折

话分两头。我姆妈烧好饭和菜，见女儿带着两个小宁出去，怎么那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寻思着要叫他们回来，就出来往新马路跑去，正在这时，40号小店老板娘急切切地跑过来问姆妈，说捺呢子来了（在）窝里厢伐？姆妈说，唔没，老板娘说，快点，捺呢子被一个人抱，小宁在拼命哭，老板娘说着掉头就去新马路，姆妈连忙跑起来奔到新马路，正好见抱小孩的人从53弄出来，而咸菜作唐家兄弟俩正在新马路卸一车从郊区买来的青菜，看到从53弄一个人抱着小宁出来，小宁在大哭，仔细一看认识的，是36号大宝家宝贝不得了的小宁，也去上前问那人，那个大人见到我姆妈，山东话夹带着上海话说，捺小孩一个人在我家后面哭，没有人带他，我看到过是你家的，就抱来了，说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是小孩迷路了，你们要看好小孩。

这个烟纸店的老板娘，后来对我不同其他小孩，我记得我还去过这家烟纸店屋里面玩。

姆妈，40号老板娘，咸菜作唐家等人听闻，看清楚原来是认识的，是烟纸店老板，姆妈连连谢谢他，把我接了过去，也谢谢唐家兄弟俩，谢谢40号老板娘，抱着满身邋遢的我回到家。

这时阿姐带着阿华从114支弄出来，急着往家里赶。

阿姐上楼后唱了一段，觉得阿姐会唱，同学母亲说这些天排戏，叫她过来一起排，阿姐唱过后，又看了一会排练，感到时间长了，满心欢喜下楼带我俩回去，下了楼，见阿华在，但我不见，问同学，同学啊呀一声说刚刚为了烧水忘记出来看了，阿姐问阿华，阿华咿咿呀呀用手往空地斜对面指，阿姐去找我，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我，再叫着我名字，边走边叫，她同学也一起帮着找，空地虽然中间有土堆，但一眼就能瞥见整个空地，哪有我的身影，阿姐找不到我，急的哭了起来。

同学姆妈从楼上下来问，原来小孩不见了，也着急起来，说，今后侬就不要带小孩出来，边说边带着阿姐往南边袁家后面找去，再绕另外弄堂到西侧53支弄78支弄沿弄堂往北寻到小便池，从垃圾桶到黑通道兜回来，哪里寻到？他们问做泥娃娃人家，一个正在烧着行灶煮菜粥的一个妇女见找人，出来说，刚才是看见有个小孩在这里玩，还同我家小孩一起玩呢，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说的是苏北话。这些都是后来听阿姐这样说。

姆妈抱我回家，一会儿阿姐带着阿华回到家里，姆妈放下我，用扫帚柄打她，问，死到哪里去了，不好好看小宁，阿姐被打了几下，哭叫着说姆妈不要打了，姆妈不要打了，隔壁37号母亲听到连忙跑过来劝，姆妈说，介大的宁了，还看不好小宁，白养了侬。

37号小弟姆妈说，今天侬是差点闯大祸了，说着拉开了姆妈，叫阿姐到外面去，对我姆妈说，等一会捺大宝回来，这个事还是先不要讲，姆妈倒水拿毛巾给我擦洗着，说，不讲，还了得？这个小娘具不知要野到啥地方去要闯多大祸水了！这时，40号老板娘也过来，听到说，连忙小声同姆妈说，对的，等一会大宝回来还是不要讲了，大宝晓得了，脾气不知道要发多少大了，姆妈听后，恨着说，不给伊吃点生活，伊啥地方还记得牢！37号的姆妈说，那侬去讲，大宝回来不要同侬光火就好了！

这时38号34号姆妈也过来，听到说，还算好，小宁碰到的是认识的人，算了，还是不要响了，叫阿文今后当心点。老板娘说，大宝嫂，还是算了，不要讲了，讲了，捺女儿这顿生活要吃的结棍了。

姆妈将我擦洗好，抱我坐到太师椅上，大家相劝着她，姆妈平静了下来，想想邻居讲的对的，也就应允了，说，要么烦劳毛头嫂同咸菜作兄弟俩通会一声，叫他们也不要说好吗？40号老板娘连连说好的。

阿华很听话，他早已自己拿着小凳子坐在门口去，天色阴沉了下来，这几天连着下雨，今天早上天气很好，出了太阳，吃午饭时，又下起雨。过了一会儿父亲回来吃饭，姆妈去把女儿叫回来吃饭，关照说，聪明一点，不要响。

发生过此事后，姆妈对阿姐管的更紧，她同学来找她，被姆妈管住不让她出去。但阿姐说她要去另外同学家玩，还是偷偷去排练。

我和阿华一起吃饭，一起学着拿筷子吃饭，但还是不会拿，吃饭还是姆妈喂我们吃。

我走迷了路被好心人发现，有惊无险，姆妈管着我们，就乖乖地在家与阿华一起坐着小凳子上，几天一过，心间里的那说不清道不白的滋味冥冥之中伴随着我越发浓烈，心神不定。

接着几天，家里来了许多人，第一次看到香港爷叔，香港爷叔是香港海员，后来知道是挪威奥斯陆海员，他吃好饭就走，这次乡下来人，就是来见他，香港爷叔与大舅公是解放时被橡胶厂老板骗去香港的，大舅公有木匠手艺后来生存下来，香港爷叔是没有手艺，与大舅公一起过了几年，去应聘海员，这次他做海员的船到上海，一个月前写信给父亲，父亲再叫伟荣姆妈写信到乡下，又在送货时去了大姑妈家，约好一起来家相聚。第一次看到乡下祖父母和三叔五叔小姑妈。小舅公和大姑妈大姑父我已经认识了。

香港爷叔来后的第二天是劳动节。

这天早上起来，姆妈给我和阿华穿了好看衣服，父亲将我俩抱下楼，姆妈喂我们吃好早饭后，叫我俩坐门口小凳子上，不一会，我就跑开，哒哒哒地跑去新马路。

40号九妹家开小店，楼下前半间隔的很大，在新马路上开了一排低矮的长条形窗口，用铁栅栏拦起，低矮的窗台，平时买些小孩子玩的东西，还有小孩子小孩吃的甜的咸的糖果和盐津枣等，过年过节，会拉出油布，搭起挡风的蓬蓬，中间留一条小道，两边摆满小孩子喜欢玩的货物，木枪，木刀，花纸，香烟牌子，爷糊脸，鞭炮，等等，小孩子玩的东西这里尽有，每天到吃晚饭前，一块块窗门板上好，晚上家里的灯光会漏点出来。遇过年过节，挑灯摆到晚上。

这天篷帐里两边挂了许多玩具，我到了新马路上，看到花花绿绿好看的玩具，什么都有，看到插在围布上的红颜色风车，被风一刮，转了起来，很好玩，我就哒哒哒地跑回去，拉着姆妈嗯嗯地叫，姆妈见我拉着她，就跟着我走，到了新马路，我指着风车唔唔地叫着，姆妈见我指着风车，就给我买，5分钱。

我拿着风车哒哒哒地跑回家，跑起来，风车转起来，我想给祖父母看，五叔和三叔出去兜马路，小姑妈在与阿华说话，父亲去拎水，阿姐在后门洗菜做事情，我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攀着楼梯上楼，姆妈还没走到家。

平时我爬楼梯是姆妈在旁边看着我爬，顶多爬到第五档就抱我下来。

从来没爬到过第六档楼梯的我，爬着爬着突然害怕起来，到了第五档再上一格时，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了，又痛又吓大哭起来。

姆妈听到我哭起来，连忙跄进家里将我抱起来，爷爷娘娘听到我大哭，连忙下楼，一个个来哄我，小姑妈跑进来哄着我，但我拼命哭的不停，娘娘抓我小手，我手举不起来了，知道不好了，惊动了隔壁37号姆妈，她过来嘴里念念叨叨检查着我的手，左手可举起，但右手举不起来，说，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要去广慈医院快点去看。这时父亲拎水回来，问了小宁为啥哭，知道我是爬楼梯摔下来，又听隔壁小弟姆妈说可能骨折，连忙带我去广慈医院。

那天后门单身汉阿弟爷叔正好还没出门，听到我大哭，又听到骨折，他连忙出来。

他三轮车晚上停放门口对面靠墙阴沟洞旁边，说，我来送去，姆妈抱着我坐上去，父亲同娘娘说，叫娘娘烧饭烧菜先吃，然后同阿弟爷叔说了声客气话，阿弟爷叔先拉着三轮车，那时都是泥土地，弄堂口新马路坡很高，父亲一起帮着推，到新马路上，阿弟爷叔叫父亲坐上去，他一脚踏在踏脚板上，一脚蹭着，缓慢向前移动一步一步往前蹭，那时是泥地，轮胎沾泥地滚不快，这样蹭了好几下后，一脚朝前一缩一跨，屁股坐上座骑，连着一气蹬着三轮车，过了光华染织厂后门又是上坡路，父亲说他下来推一把，阿弟爷叔说，不用，他连着用力蹬着三轮车惯性很大，一气上坡到斜徐路，沿斜徐路到了打浦路拐弯走徐家汇路，那时斜徐路是泥地，打浦路和徐家汇路是柏油马路，到了打浦桥往瑞金二路拐弯后，是下坡路，一气到了广慈医院。

姆妈抱着我下来，父亲同阿弟爷叔打了招呼拿钱给他，阿弟爷叔哪里收钱，早就蹬着三轮车往复兴中路方向去了。

父亲接过我抱着，挂号时，见是小孩，叫父母亲进去到里面小儿科，父亲抱着我沿绿化地带的走道，快步跑到里面的一栋漂亮房子，敞开式的玻璃门大门洞，里面亮堂堂，医生检查了后给我上了石膏，医生说小孩骨头嫩，长长很快会好的。父亲是太平洋织造厂劳保是广慈医院，家属是半劳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