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伤逝》与爱情

分类: 学生习作成果展示 |
浅谈《伤逝》与爱情
鲁迅先生的作品《伤逝》,有说它是“反封建道德观念,提倡婚爱解放”的;也有说是“揭示了‘五四’运动缺点,即忽略了社会改革与经济斗争”的;还有说是“描写小资情调”的……也正如鲁迅评《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不同而有种种理解。”
而关于《伤逝》中两个主人公----子君和涓生,他们的爱情悲剧,这是这两个人的个人问题,更是一个大时代背景下的社会问题。
首先谈谈关于子君这个人。
子君是一个受“五四”新思潮洗礼,但还没有完全脱尽旧日思想影响的知识女性形象。她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是妇女个性解放的宣言,她以此为思想武器,为自己的恋爱婚姻而奋斗。她敢于蔑视封建礼教,对个性解放的要求非常强烈。她无视鲇鱼须,雪花膏,骄傲地走她的路,甚至不顾家中长辈的“威严与冷眼”,反封建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她的初步觉醒。
“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揭去了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
正如涓生对子君的认知,子君的根本问题就在于她作为反抗的全部动力只是爱情,这本身就决定了她的悲剧。她全心追求个人的爱情幸福,没有任何政治理想和社会抱负,她把家庭生活当作整个人生意义,天天忙于家务琐事,原文写道:“她的勇气都失掉了,只为着阿随悲愤,为着做饭出神。”她开始变得浅薄、庸俗、怯懦了,完全沉醉于平庸、狭小的生活天地里,那些反封建思想终于被消耗尽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离开了社会改革,妇女追求个人的自由和幸福,是极难实现的。追求个性解放的子君最终未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放。她走出了封建家庭,又迫于旧势力而死。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表明人首先要存在,出场、露面,后来才说明自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而造就他自身。在萨特所创作的戏剧里有一句著名的话:他人就是地狱。所以当涓生对子君说出不爱她的话时,他人的嘲讽,舆论的压力就被无限放大,她再也无法目不斜视地走路,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社会,最终抑郁而死。这也表明了一个社会问题:个性解放、个人奋斗不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正确道路。
再来看看涓生。
涓生其实对子君并不是所谓的始乱终弃,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子君这个人。文章开头就提到他仗着子君逃出了寂静和空虚,他对于子君是处于一种导师地位,他寻求的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与其说这是爱情,不如说这是他们之间的思想交流,所以当子君沉溺于家庭,逐渐脱离涓生的思想层面,他就不再爱子君了。
很多人都认为是涓生导致了子君的死,涓生是一个渣男,一个坏人。可我想问一个问题:一粒米显然不能算做一堆,那么两粒也不行,三粒也不可以……9999粒米依然不能说是一堆,那么一万粒到底能不能算一堆呢?显然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客观真相的,只有我们主观的意志。同理,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好人或坏人,自然无法说涓生是好人还是坏人。让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涓生去为子君送葬,她的娘家人,会不会把他当坏人一样赶走呢?恐怕一定会的。再看一下其他人,无论是鲇鱼须的老东西,还是加厚的雪花膏,亦或是骂涓生的子君的胞叔,没有人认为他是好的,更没有人赏识他,只有子君对他抱有崇拜之情,这也是他们之间产生“爱情”的重要原因。可涓生就是个坏人吗?在当时那样一个黑暗的社会背景下,自主婚爱就是不道德的旧环境中,他就是个坏人。但他摆脱了旧思想的束缚,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极了不得的行为,在现在看来他又不是一个好人么?而涓生的想法呢: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她似乎将先前知道的全都忘掉了……人多么容易改变啊。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说道: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正如涓生的为难,爱的时候是盲目的,恋爱中的两个人往往不能正确认识对方,当涓生逐渐认清了子君的另一面,他最终选择了抛弃子君。当然这也并不能说他是坏人。我们扪心自问,当我们在那个处境中,是否又能真的在生活的压力下,去选择做那个“好人”,与子君一同灭亡呢?涓生只是同我们一样,会虚伪自私,背信弃义,这是人性本来的面目,平常得很。《伤逝》好像就是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深藏在底下的罪恶,受压迫后人性的变形。这也是不能单从好人坏人角度看待涓生的原因。涓生是卑劣的,却又不见丑恶。
关于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或许不能称之为爱情,失败是必然的。
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七卷中提出了一个经典的“洞穴喻”,和洞穴中的囚徒一样,子君最信奉的个性解放思想本身就有极大的局限性,这是造成悲剧结果的思想根源,子君追求的是恋爱婚姻自由,把与涓生的狭小“洞穴”当作整个世界,沉溺在幸福的假象中无法自拔,人就变得庸俗不堪,胆怯虚弱。再说涓生,人们爱的时候,更多的是用头脑而不是心。与其说涓生爱子君,不如说他爱的是子君的进步思想和她反抗的勇气,当他看到了子君的大无畏精神,更多的甚至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女性是进步的,你应该追求的就是和这样的女性的自由婚恋,所以他同样把自己置于爱情的假象中。
如果说子君是最终被蒙蔽了的人,那么涓生则属于另外一种:他出洞之后接受了真相,并想要改变洞里人的思想。可惜子君终究没有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但其实涓生也不是真正的醒悟,在整篇小说中可以看出,他在不断麻痹自己。首先,他并没有理由忏悔,子君的死终究不是他的原因。而他在文中的忏悔,又全部来自于子君的死,那么他的忏悔不就成了无根的树?仔细想一想,他们分手是因为感情破裂,并不是谁的错,在感情的世界里,是没有对错的。而重点在于,他们所追求的是自由平等的恋爱,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不正是这种爱情观所体现的吗?难道他们应该如封建时代一样,不分手,然后在煎熬中一同灭亡吗?也许唯一让涓生愧疚,让读者不满的就是涓生先提出了分手。然而,不分手,让他们在谎言与虚伪下生活,就会有好结果么?
文中有一句反复提到的话:“我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而再看文章开头:“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他真的能够么?他是真的忏悔了么?全文大段大段的文字却是在抱怨,抱怨子君无能。虽然他有着内心痛不欲生的挣扎,但这种忏悔是远离了真诚的,是客观而非主观造成的。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变了形的同情。文中描写过涓生的一个梦境,里面有一堆食物,也有子君灰黄的脸。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出:“所有的梦都是做梦者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而这个梦境体现出来的只有同情,对子君窘境的同情。而他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寻一种心理安慰,为自己未来的路减少一份心理负担。他写: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这用了遗忘给子君送葬。很明显,他不断麻痹自己,欺骗自己,逃避现实。因为能够忘却,所以能渐渐地脱离受过的苦痛。
再来让我们看一看当时的社会,大多数中国人都是最爱作为一个旁观者的。鲁迅在《坟》里有一段话:“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这不仅表明了当时人民的麻木,更是说当时豺狼当道,民众已经被吓得不敢互助了,在这样的黑暗背景下,又该怎样追求自由平等呢?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提到:“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又说:“妇女的解放,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爱人是需要养活的。娜拉的走,是不愿做傀儡,玩偶,走后究竟怎样?不知道。相传许多妇女在招待伊孛生时感谢他将女性的自觉,解放这些事,给人心以新的启示时,他却只答:“我只不过是作诗。”娜拉在梦醒之后是很不容易再回到梦境的,因此只有走,走后又只有两条路:堕落和回来。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是的,娜拉走后又能怎样呢?只有死路一条罢了。因为在米要钱买的社会中,没有了钱,什么“自由、解放”都是空话。
如果是一只小鸟,则笼子里固然不自由,而一出笼门,外面又有鹰,有猫,以及别的什么东西。倘使已经关得麻痹了翅,忘却了飞翔,也诚然是无路可走。没有男女平均的分配,没有男女平等的社会,子君就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鸟,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只有一味追求永恒的爱情。可永恒又是什么?本源存在时没有变化,没有更新,没有增减。但涓生又说:爱情是需要时常更新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终于,封建社会禁锢了子君,更酿成了他们的悲剧,最终导致了子君的死亡。
最后关于鲁迅为什么会写出《伤逝》。总的来说有两个观点:一是周作人提出的假借男女死亡来哀悼兄弟情的断绝;二是说子君是许广平和朱安的结合,而涓生是鲁迅的内心深处。可鲁迅曾在写给韦素园的信中说:“我还听到一种传说,说《伤逝》是我自己的事,因为没有经验,是写不出这样的小说的。哈哈,做人真是愈做愈难了。”
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伤逝》里我们看到了子君与涓生的悲哀,社会的悲哀,却没有人能够明白鲁迅的悲哀。
http://s15/mw690/006ipNoKgy70z8qIwOiae&690
http://s9/mw690/006ipNoKgy70z82gmTu28&690
http://s10/mw690/006ipNoKgy70z83GUpb99&690
http://s3/mw690/006ipNoKgy70z86kCaua2&690
http://s3/mw690/006ipNoKgy70z87KBeqd2&690
http://s2/mw690/006ipNoKgy70z89mfqp41&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