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贝|从范仲淹父子到曹寅祖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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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台诗案”到“车盖亭诗案”,再到“同文馆狱案”,北宋的政治恶斗、朋党倾轧愈演愈烈。吴处厚不惜以“语言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构陷蔡确,借此来报“二十年深仇”,试图拔掉“眼中钉”“肉中刺”。吴处厚的儿子都看不下去了,批评他爹“此非人所为”。后来,吴处厚“疽发于脑,自嚼其舌断而死”。满朝大员都在弹劾蔡确,范仲淹之子范纯仁站出来说:“今日举动宜与将来为法式,此事甚不可开端也。”真不负其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
高太皇太后下令:“蔡确可英州别驾,新州安置!”新州乃岭南瘴疠之地,贬黜此地的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臣子们求情,太皇太后声色俱厉起来:“山可移,州不可移也!”蔡确的老母亲拦住太皇太后的銮驾求情,太皇太后更是铁了心:不仅要贬,而且永不得放回。当然,为蔡确说话的范纯仁也受到牵连,被贬知颍昌府。
元祐八年(1093)正月初六,蔡确客死新州,享年五十六岁。同年九月二十三日,高太皇太后驾崩,死前交代大臣们“早求退位”,以方便“官家”(哲宗)另用一批人。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五年后,弹劾蔡确甚为凶猛的刘挚,也客死新州这个流放之地,且在同一寺庙同一间房,史称一室死“二相”。
哲宗终于从高太皇太后的“臀背”后坐到龙椅上,开始独立执政。他继承的是父亲神宗的政治理想,走的是“熙丰”之路。作为“元祐党人”的苏轼苏辙兄弟自然不受待见了。苏轼被贬海南儋州,全靠着惊人的毅力和悟性(苏轼曾得高僧指点),才得以活着离开瘴疠之地,但在回程的路上仍没能逃过死神之手,命丧常州。而苏辙被罢贬,理由是他“引喻失当”——把先帝神宗比喻成汉武帝。此时,为苏辙说公道话的还是范纯仁。“史称武帝雄才大略,为汉七制之主,辙以比先帝,非谤也。”范纯仁不仅为被皇帝怒斥的苏辙辩白,而且还劝谏盛怒的年轻帝王,“陛下进退大臣,当以礼,不宜如此急暴。”
陈歆耕老师《蔡京沉浮》一书,具有叙事的张力、语言的质感,富有严谨的史实、独立的见解。他跳出曲折隐蔽的历史语境,告诉你蔡京蔡卞(王安石女婿)兄弟是否“奸臣”;他跳脱人们对巨公英雄的崇拜,思考苏轼苏辙兄弟是否“君子”。他坚持从“圆形人物”入手进行文学研究,考察福建蔡氏家族的“官场人格”;他秉持对“心灵科学”的浓厚兴趣,考量范氏父子的“人格高标”。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陈歆耕老师直抒胸臆,给予范氏父子这样的评价:“虽然范仲淹、范纯仁父子的从政理念不尽相同,一个着力于变革,一个趋向于逐步改良,但做人的品格是处在一个巅峰上的。类似范仲淹、范纯仁这样的不唯上、持正、尊道的能臣和良臣,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浪花,也淘尽奸雄。所以老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历史记录有时同样“暧昧不明”,难怪梁启超说“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但时间空间的缝隙中毕竟留下了士人良知和文人风骨,“语言文字之间”也深藏着隐约真相和不灭公道。
北宋的范纯仁,让我想到清代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他也曾为不相干甚至“不相中”的人说过公道话。说到曹寅,必然要提到江苏的“城”“事”,诸如苏州生祠、江宁织造和扬州书局。
在苏州织造任上两年零八个月后,曹寅调任江宁织造,接替父亲生前的职位。苏州百姓感念他的“治吴之道”,在虎丘为他立了一座生祠。江南鸿儒尤侗与曹寅往来密切,作了《司农曹公虎丘生祠记》。
尤侗写下曹寅在苏州的官声民意,袁枚《随园诗话》则记载了曹寅在南京的为人处世:康熙间,曹练(楝)亭为江宁织造,每出,拥八驺,必携书一本,观玩不辍。人问:“公何好学?”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见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借此遮目耳。”素与江宁太守陈鹏年不相中。及陈获罪,乃密疏荐陈。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我斋读而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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