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书法概述

如果要找一位因书法受到皇帝的重视，随后步步高升，甚至最近在老皇帝临终时还被顾命托孤的重任的书法家，环顾整个中国书法史，这个特殊的书法家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誉为“广大教化主”的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的褚遂良。

褚遂良（596－658年），字登善，封河南郡公，故又世称“褚河南”，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说明翟（今河南禹州）人，唐朝政治家、书法家。先祖为褚少孙，曾补《史记》。父褚亮时迁杭州，博学多才，精通文史。隋末时跟随薛举为通事舍人，后归顺唐朝。由于他书法精妙，当时一直深受李世民喜爱的著名书法家虞世南因病逝世，在李世民慨叹再没有人可以与他一起谈论书法的时候，被李世民赞为“人镜”的宰相魏征慧眼识才，向他举荐了褚遂良，太宗对其召见交谈后极为满意，就先后任命他担任谏议大夫、中书令等职，一方面处理政务，另一方面切磋书法。太宗曾将内府所藏王羲之墨迹让他鉴别真伪，他无一误断，足见他对王的书法研习之深！

褚遂良不负众望，不仅在书法上让太宗获益良多，而且对太宗忠心耿耿，他劝谏太宗暂停封禅；贞观中，太宗宠爱第四子魏王泰，他提出了太子、诸王的待遇应有一定规格；贞观十七年太子承乾以谋害魏王泰之罪被废，他与长孙无忌说服太宗立第九子晋王李治（即唐高宗）为太子；太宗策划东征高句丽时，他为太宗安全考虑坚决反对太宗亲征。桩桩件件事情赢得了太宗信任，因此一路高升，逐渐步入朝廷的高层。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在太宗临终时与长孙无忌同受太宗遗诏，任顾命大臣对新皇辅政。辅政期间褚遂良刚正不阿，当唐高宗李治欲立武则天为皇后时，他又站在维护国体的角度坚决反对，后遭贬潭州（今长沙）都督，又转桂州（今广西桂林）都督，再贬爱州（今越南清化）刺史。显庆三年（658年）死于任所。

综观褚遂良的一生，在政治上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忠臣，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政治成就，真正让他流芳百世的还是他出类拔萃的书法艺术。他和虞世南、欧阳询一样，书法也属王羲之一系，早期学王惟妙惟肖，后期将虞、欧笔法融为一体，又加上自己的创造，笔法方圆兼备，结构飘逸潇洒，章法顾盼自如，他的书法线条充满生命，将生命意识融入结构之中。《唐人书评》中把褚遂良的字誉为“字里金生，行间玉润，法则温雅，美丽多方”，连米芾这个对唐代书法不屑一顾、对晋代书法顶礼膜拜的大师也赞颂褚遂良的书法为“九奏万舞，鹤鹭充庭，锵玉鸣珰，窈窕合度”，足见褚遂良书法的超人魅力。

仔细分析褚遂良的书法，我们发现他书艺最为突出、贡献最大的便是“空灵”。梁巘《评书帖》中说：“褚书提笔‘空’，运笔‘灵’。瘦硬清挺，自是绝品。”可谓一语中的、要言不烦。欧书、虞书都践行“君子藏器”的美学观念，所以他们的作品中找不到明显的运笔痕迹，把律动都隐藏在不露声色的行笔过程当中。褚遂良却非如此，他要让胸中的激情完全释放，要通过线条的变化展现自己丰富的情感世界，因此在起伏、顿挫、正侧、提按当中形成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就像孙过庭《书谱》中所言的那样：“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运笔的灵动带动了结构的创新，虞、欧二人字的结构都非常严谨，特别是欧书被人称为“楷书极则”，虽然规矩，但免不了刻板之弊。褚遂良飞扬着他的生命意识，在结构中也不例外。以瘦长俊逸、收放自如、潇洒不羁的结构风格带给人强烈的飞动之美，这种美来自于褚遂良高深功底基础上的过人智慧。明代散文家袁中道曾说：“凡慧则流，流极而趣生焉。天下之趣，未有不自慧生也，山之玲珑而多态，水之涟漪而多姿，花之生动而多致，此皆天地间一种慧黠之气所成，故倍为人所珍玩。”褚遂良不可能所到后世人的话语，但他的实际行动却是对此话语中所讲道理的最好诠释。每一位大师的书法风格都代表了一种独特的美，如果说欧阳询楷书体现了一种一丝不苟、瘦硬险绝的严谨美，虞世南楷书体现了一种温润如玉、不卑不亢的君子美的话，那么，褚遂良的楷书就体现了一种才华横溢、潇洒飘逸的华贵美。这种美更能被大众所接受，也更能引起欣赏者的共鸣。

在一切讲究秩序、刻板森严的官场，却诞生了像褚遂良这样渴望活力的天才书法家，创造了不同于虞、欧那样严谨书风的作品，把楷书的审美取向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这是一个奇迹，也是中国书法之福。古时没有照片，但是欣赏褚遂良书法，在笔者心目中，他应该是身材颀长，目似朗星，峨冠博带，美髯飘飘，在洁白的宣纸上纵情挥洒，在书法的长河中精进搏击。（周世南）

摘自《褚遂良书法经典鉴赏》（四川美术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