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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第2卷第1章荒石园(一)

(2021-03-17 23:27:40)
分类: 语文教学

2卷  1章  荒石园

我梦想有一块土地。一块不太大,但有围墙包围的土地,避免公路上可能出现的各种麻烦;一块几经日晒雨淋,荒芜不毛,人们见到都会远远躲开,却得到矢车菊和膜翅目昆虫青睐的土地。在那块几乎无人经过的土地上,我不用担心被打扰,可以专心地与砂泥蜂和泥蜂交谈,我们之间的对话也许会遇到些困难,而试验可以将它完整地诠释;有了这片土地,我不用再将时间耗费在远行的路途中,不用再四处奔走,我可以在这里展开伏击,设下陷阱,守在一旁,时时刻刻都可以观察到试验的效果。一块土地,是的,我希望得到一块土地,我苦苦追随着这个梦想,然而,梦想是否可以实现还是个未知数。

当一个人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的时候,想要在旷野中购置一片土地,并建造一座试验室,是非常不容易的。我在穷困潦倒的现实生活中显现出百折不挠的勇气,并且坚持了40年,梦想中的试验室终于要建成了。这是我不断努力、顽强奋斗的结果,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梦想终于照进现实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需要我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也许我能腾出一些时间来。我说也许,是因为我甩不开脚踝上苦刑犯的锁链。愿望终于实现了,只是晚了点儿,我美丽的昆虫啊!我很害怕桃子成熟的季节,我的牙齿不够坚固,享受不了这种美味。是的,只是晚了点儿,曾经开阔的天际,现在已成了大幕低垂、令人窒息而且日益渐小的穹庐。回想往事,除了已经失去的那些,没有什么让我感到后悔的了,甚至对那已逝去的20年光阴我依旧无悔,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往事历历在目,让我感到无比疲惫。我在想,究竟值不值得继续自己的生活。

一堵危立的断墙周围是一片废墟,借助石灰和沙的力量,断墙依旧岿然不动;这断墙好像我对科学真理的一片热忱。哦,我灵巧的膜翅目昆虫啊,我对你们的爱,是不是足以让我继续书写关于你们的故事呢?

我会不会力不从心呢?为什么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将你们遗忘了呢?为此,有些朋友指责我。啊,告诉他们,我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忘却和懒散才抛弃你们的。我想念你们,我一直深信节腹泥蜂的窝还会向我透露些动人的秘密,飞蝗泥蜂的捕猎过程还会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曾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不幸的命运作斗争,那段时间中,我孤立无援,被人们抛弃。在发表自己的见解之前,我必须确保自己可以活下去。请你们告诉他们吧,他们会原谅我的。

还有人指责我用词不够庄重,直接说,就是没有干瘪、无聊的学究气。他们如果遇到读起来令人愉悦、不会感到疲倦的作品,就认为那些文字没有说出真理。照这个说法推理,只有用词晦涩难懂才算是思想深刻。你们这些带蜇针和盔甲上长鞘翅的,无论多少,都来到这里,为我辩护,替我澄清吧!告诉他们我跟你们是多么亲密无间,我多么耐心地观察你们的生活,多么认真地记录你们的行为。是的,你们会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的作品没有公式化的虚空,没有一知半解的猜想,而是准确地描述自己所观察的事实;没有添加一点儿内容;也没有删减一点儿内容。谁愿意去向你们求证就尽管去问吧,他们会得到同样的答复。

我亲爱的昆虫们,如果因为我对你们的描述还达不到令人生厌的水平,所以被这些正直的人所怀疑,那么我只能对他们说:“你们是把这些昆虫开膛破肚,而我在研究活生生的它们;你们让昆虫变得可怖又可怜,而我让人们发现它们的可爱之处;你们在酷刑室和解剖房里工作,而我是在蔚蓝的天空下伴着蝉的歌声去观察;你们用试剂测试蜂房和原生质,而我在研究着昆虫本能的最高表现;你们探究死亡,而我在探寻生命。我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想法更深入地表达出来:野猪搅浑了清泉;博物学本来是非常适合青年人的,可是由于越分越细,割断了其中紧密的链接,如今,已经变成让人又讨厌又嫌弃的专业了。与其说我是为了那些企图浅薄地知道本能问题的学者、哲学家们而写,其实我更是为了广大的年轻人而写。我希望他们能因此而热爱这门已经被你们弄得污秽的博物学,这就是为什么我在保持客观、翔实的同时,不用你们那种八股的科学性文字去书写的原因。你们运用的文字好像直接搬来了休伦人的语言。这种情况,唉,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过,现在这并不是我最主要做的事了,我要说的是我梦想中的那块地,我要把它改造成活的动物学试验室。我终于在一个荒僻的小村庄里找到了这块地。这是一个荒石园,当地人说,“荒石园”指的是一块寸草不生、卵石遍布、百里香蔓延的荒地。这片地十分贫瘠,即使用犁耙辛勤耕种也无法改善,当春天偶尔下雨,地上也许会长出少得可怜的小草,只有绵羊会到来。不过我的荒石园还好,因为在无数乱石中还残存少量的红土,所以能长点作物,据说那里曾经有葡萄生长过。我为了种树而在挖掘的过程中发现,这块地四处深埋着宝贵的根茎,由于被埋的时间太长,部分已经成了炭,只有三齿长柄叉能够锄入这种地里;可遗憾的是,曾经生长过的植物已经没有了。百里香已不在,薰衣草已不在,曾经一簇簇的灌栎也不见踪影,这种矮矮的小灌木可以连成小片的荆棘丛,人们只要稍微抬腿就可以跨过它。这些植物,尤其是前两种,因为可以提供膜翅目昆虫所要采集的原料,可能对我有用,我必须把它们再次栽到用三齿叉刨开的土壤中去。

在这块曾经被翻动以后长时间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生长蔓延着大量不需要我专心培植的植物。最重要的是狗牙草,这种可恶的禾本科植物,就算是三年激烈的战争也无法把它根除;数量上屈居第二的是矢车菊,一个个都挺着倔犟的身躯,浑身是刺,或者长着星形的棘,这块地上长有两至生矢车菊、丘陵矢车菊、蒺藜矢车菊、苦涩矢车菊,其中第一种最多。在嚣张蔓延的矢车菊丛中,样子最凶恶的西班牙刺 张牙舞爪地探出手臂,像枝形大烛台似的,火焰就是那大大的橘红色花朵,刺茎像钉子般坚硬。长得比它高的是伊利大翅蓟,翅蓟的茎有一两米高,孤零零地挺着,延伸至顶端出现一个玫瑰色的大绒球,它的盔甲不比刺差。不能遗忘的还有刺茎菊科植物,首先不得不提的就是恶蓟,它全身长满刺,就算专业的植物采集者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其次是叶脉边缘呈矛头状的阔叶植物披针蓟;最后是好像带刺玫瑰花结般的染黑蓟。荆棘的新枝丫像带钩的长绳一样在这些蓟中匍匐穿梭,上面还结着淡蓝色的果子。只有穿着半高筒靴才能在丛生的荆棘中观察膜翅目昆虫采蜜,否则只能忍受着腿肚子被刺破的疼痛。只要土里有一点春雨留下的水分,就会从由两至生矢车菊黄色的头状花序铺成的地毯上生长出角锥般的刺 和大翅蓟细长的新枝丫来。这种生命力顽强的荆棘,肯定会展现出妩媚妖娆的姿态。但是,当干旱的夏天来临时,这里只剩一片干枯的枝叶,只要一根点燃的火柴就能将整块地点燃。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土地,打算从此跟昆虫彼此亲密无间地生活在极乐伊甸园,我的伊甸园就是这个样子。我与艰辛的生活争斗了40年才得到了这块地。

我说它是伊甸园,并不是用词不当。虽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撒把萝卜籽在这块地上,但对于膜翅目昆虫来说,这里就是天堂。这块地里茂盛的蓟和矢车菊把附近所有的膜翅目昆虫都吸引过来。在我曾经捕捉昆矢车菊矢车菊主要原产于欧洲的东南部,在中欧的德国也常见,而且被誉为德国的国花。矢车菊花为漏斗状,花瓣边缘带齿状。

虫的过程中,从来都没有在一块地方找到过这么多昆虫,这一行业中的所有成员都在这里聚集,其中有以各种猎物为生的捕猎者,有土建房屋者,有棉纺织者,有盘桓于花叶和花蕾之中修剪零件的装修工,有纸屋建筑师,有搅拌黏土的泥瓦匠,有钻木的工匠,有在地底下挖通道的煤矿工,有制造薄膜气球的工人,还有很多,我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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