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短篇小说选》导读

一、走近契诃夫

契诃夫出生于俄国普通的劳动家庭。在他出生后，家族成员才摆脱农奴的身份获得自由。由于父亲经商，所以童年时期的契诃夫不得不帮父亲打理店铺。后来店铺倒闭，举家搬迁莫斯科，唯有契诃夫留在家乡。为了维持生计并筹措学费，他被迫去当家庭教师。契诃夫困苦的少年，是其短篇讽喻小说的最初源泉。

工作之后，契诃夫的职业使得他有机会接触到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从而能够深人了解社会的人情世风。随着阅历的丰富以及国内形势的变化，契诃夫对沙皇政府统治下的俄国社会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来，契诃夫又只身一人赴库页岛考察学习，库页岛上的惨状，给契诃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经历都深深地影响到了他此后的创作，使得他冷静观察世界，揭露批判社会病态，以人道主义精神刻画俄国社会现实，从而形成了其小说幽默讽刺的艺术风格。

契诃夫对小市民的庸俗、保守、空虚、自私和麻木的特性有着刻骨的憎恨。他深刻了解小市民的弱点，那就是既贪婪又好逸恶劳；既向往奢华的生活又胆小怕事。这些小人物对人类、对未来很少关心，只在身边百无聊赖的琐事上寻找刺激。契诃夫的小说善于通过对这些小人物幽默可笑的描写进行艺术概括，塑造出完整的典型形象，以此来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他的作品结构紧凑、情节生动、笔墨诙谐、寓意深刻。这些作品或嘲弄官场丑态，或调侃人生尴尬，亦庄亦谐，妙趣横生。

有人曾这样评价过契诃夫：“他不是在‘写’小说，或者像我们通常意义上的作家在编小说，他是在‘吐’小说、‘流’小说。他无须编故事，甚至也不需要构思，他的故事在空中四处荡漾。他能从任何角度开篇，又能从任何章节断流，但都是天衣无缝，都是自然胶合。他的人物不请自来，他的情节随手拈来。他仿佛只要拿起笔，就像拧开了自来水龙头，小说便如水源源流出。单刀直入，不拖泥带水，高度浓缩与深入浅出的表现，更增加了作品的韵味。”

高尔基曾说：“只要用一个字就足以创造一个形象和一个句子，就足以写成一部短篇小说，一个使人惊叹的短篇小说，作为作家，契诃夫是当代的艺术家中唯一掌握了‘言简意赅’这种高超艺术的，这是一个独特的巨大天才。”

列夫·托尔斯泰也给契诃夫极高的评价，称他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家”，而且还说：“我撇开一切虚伪的客套，肯定地说，从技巧上讲，他，契诃夫，远比我更为高明！”

首先，契诃夫对俄国文学体裁的影响十分巨大。在契诃夫登上文坛前，俄国文学以长篇小说见长，出现了一大批长篇小说大师，优秀作品不计其数。而契诃夫凭借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为俄国短篇小说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丰富了俄国的文学形式，也推动了俄国短篇小说的发展。

其次，在小说表现上，契诃夫也颇有建树。他善于将辛辣的讽刺和善意的同情相结合，巧妙地批判俄国社会。契诃夫塑造的形象，往往都是普通民众，通过揣摩这些人物的心理活动，去体悟他们的心灵哀伤。在看似平淡浅显的文字下，充满了对下层人民的同情与关注，他以人道的的眼光看待人的生存，无情的讽刺和批判俄国的病态社会。在《万卡》中，万卡受不了在鞋匠老板家忍饥挨饿的日子，趁老板娘外出给乡下的爷爷写信，希望爷爷见信可以将他带走。可是，他没有填写正确的邮寄地址，他想逃离这样的生活也注定是个梦。这便是契诃夫对下层人民的同情，幽默之下是作者的忧伤

另外，契诃夫的讽喻创作对世界短篇小说的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契诃夫对短篇小说具有独到的把握，在文坛上独辟蹊径，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艺术成就，与莫泊桑、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

人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契诃夫虽不像高尔基那么明晰，但作为一位作家，他讲出了社会生活中最本质的东西，喊出了人民群众对新生活的渴望。他已经不属于一个时代，也不属于一个国家，他的魅力在他离开一个多世纪之后，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历久弥新。无论是作为一个作家，还是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契诃夫作品的社会艺术价值都是永远不可磨灭的。作为伟大的短篇小说巨匠，他的讽喻小说对世界文学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必定是人类文明史上永久的精神财富。

二、作者简介

契诃夫（1860—1904），全名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生于俄国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是19世纪末俄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幽默讽刺大师、短篇小说艺术大师、著名的剧作家。

1860年1月29日，契诃夫出生在一个小市民家庭。父祖两辈曾为农奴，祖父经过一番努力，当上了地主家的经理，并陆续积攒了一笔钱，1841年为一家人赎了身。之后父亲经营杂货生意，杂货铺破产后，全家迁往莫斯科，只有契诃夫一人只身留在塔甘罗格，靠当家庭教师读完中学。1879年入莫斯科大学学医，1884年毕业后从医并开始文学创作。他的主要创作领域为中短篇小说和戏剧，其中短篇小说成果尤丰，他和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齐名为三大短篇小说巨匠。

契诃夫一生创作了七百多篇短篇小说，还写了一些中篇小说和剧本，本书所选的作品来自契诃夫创作的前后两个时期的代表作，包括读者比较熟悉的《变色龙》、《套中人》、《胖子和瘦子》、《小官吏之死》等，另外，还有一些轻松诙谐的纯幽默小说。

三、人物形象

奥楚蔑洛夫：契诃夫的名作《变色龙》中的主人公，他是沙皇俄国的一个低级警官，他不能做到真正为穷苦百姓做主，而是善于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他还不知道狗是将军家的时候，主张将狗给弄死了事，当他听说是将军家的时，他马上就沉下脸来，训斥赫留金是自作自受。当有人说那条狗是野狗时，他便又改变了颜色。真是反反复复、喜怒无常。

别里科夫：《套中人》的主人公，也是世界文学画廊中一个出色的人物形象。他是一所中学的希腊文教师，他习惯把自己装在各式各样的“ 套子”中，他时常念叨的一句话是：“ 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他想通过套子把自己同外世隔绝开来，这种思想的核心就是一个字：“ 怕”。他害怕会出事，这种思想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然而，别里科夫并不是个消极遁世的人物。胆小，只是他性格的一个方面。同时，他还有顽固、凶狠的一面。他死心塌地地维护着造成了他整个思想性格的那个反动的沙皇专制制度。一切显示出自由和新鲜的事物，他都反对。结果是，不仅教师们怕他，就连校长也怕他。这个长着一张“ 活像黄鼠狼的脸一样”的小脸儿的别里科夫“ 把整个中学辖制了15 年”，正是由于这个，“ 埋葬别里科夫这样的人”，才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切尔维亚科夫：《一个文官的死》里面的主人公，他是政府里面的一个小小的庶务官。有一次他去看戏的时候，不小心把喷嚏打在了一个文职将军的秃头上面，这下子他慌了，他赶快赔礼道歉，将军也表示没关系。但他的内心老是不安稳，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他不是故意的，最后终于把将军惹火了，叫他“ 滚出去”，在这句骂声的威力之下，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回到家里就死掉了。

格罗莫夫：是《第六病室》里的“ 精神病患者”，这个形象概括了富有正义感的下层知识分子的命运。他小时候经常受折磨，饱受贫穷和失意的痛苦。他不满现实，反对奴役和专制，向往人民革命情绪高涨的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相信人民的自由和胜利一定会到来。可是，他是个弱者，虽有美好的愿望，却看不到生活的出路，没有行动的能力。他由于自己的进步和软弱，而遭受了黑暗势力的野蛮摧残，最后在痛苦中灭亡，他是当时民主主义知识分子的一个活生生的标本。

四、艺术特色

讽刺手法的大量运用是小说最大的特色。作者首先以夸张的笔墨给别里科夫画了一张惟妙惟肖的漫画，接着运用巧妙的对比手法，将他荒谬绝伦的思想和他一本正经的语言构成对比，读来使人忍俊不禁。

《胖子和瘦子》是一篇幽默短篇小说，从不同角度再现了小人物的猥琐和软弱，小说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样两幅画面：一幅是，瘦子带着他的妻子和眯着一只眼睛的儿子，在火车站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胖子。热情拥抱，彼此亲吻。瘦子不厌其烦地介绍自己的家庭、个人现在的情况。整个画面中气氛异常亲切；另一幅是，胖子说自己已经做到三等文官，并且有了两个星章。这使刚当了科长不久的瘦子大吃一惊，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尴尬—惭愧—佩服—奉承，胖子最后只好扭头告别，在瘦子一家毕恭毕敬的目送下离去。整个画面的气氛是紧张、拘泥和冷索的，让人感到阴晦、浑浊而气闷。作者通过这两幅气氛不同、基调不同、色彩不同的画面，给人们勾勒出一幅惟妙惟肖的19世纪末期俄国社会的世俗图，酣畅淋漓，入木三分。

《小官吏之死》写于1883年，小说情节简单，作者只讲述了小官吏打喷嚏之后被将军的一声吼活活吓死的故事。小官吏谨小慎微，胆小愚昧，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作者寥寥几笔便塑造了生活没有安全感的小人物形象，同时对这个小人物的懦弱无能表达了同情之心。

契诃夫高度淡化情节，只是截取极其平凡的日常生活片段，然后凭借精巧的艺术细节对生活和人物作真实的描绘和刻画，深刻透视社会现象。如作品《万卡》就是这样：契诃夫从一个到城里来做学徒的乡下小孩子身上，挖掘出了深远的社会意义。作品将万卡写信的环境以及信件的内容用细腻的笔调予以描述，使人们看到了身受多重压迫的下层人民恶劣的生活环境以及他们对新生活的向往。在《胖子和瘦子》里，契诃夫选取了两个朋友见面的日常生活环境，通过他们的对话，我们看到，由于社会地位的不同，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变得多么的虚伪和艰涩。契诃夫不去故意描述那些重大的社会政治事件，而是着眼于这些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细节。将 “ 大”寓于“ 小”之间，这不但没有减弱他的小说的魅力，反而使读者能够感受到在一些“ 气势恢弘”的作品中见不到的东西。

契诃夫描写人物的心理时，从不直接进入人物的内心，而是通过人物的言语和行动，来展示他们的内心世界，所以读者自然而然地就能感觉到人物的心理在变化、在发展。如在《一个文官的死》的末尾，作者写到：“ 切尔维亚科夫肚子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退到门口，走出去，到了街上，慢腾腾地走着? ? ”在这里，我们通过文官失魂落魄的表情可以感受到：切尔维亚科夫真是惊恐害怕到了极点，他肯定在想将军会怎样地去报复他。他已经深陷绝境了。

契诃夫的小说在结构上精炼紧凑，能集中地表达出小说的思想内容。读契诃夫的小说，你不必为凡庸拖沓的层次段落所累，随着简单情节的自然推进和人物情绪的起伏波动，小说的框架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如《万卡》就是这样。契诃夫还是一个具有强烈幽默感的作家，在他的小说中，淡淡的幽默经常同深刻的讽刺相互交织、浑然一体。

此外，诙谐幽默是契诃夫小说的另一大特色，在轻松诙谐的调侃中达到辛辣讽刺的目的。而恰恰简练的叙述语言和人物对白是诙谐幽默最有效的载体，他的名言“简练是才能的姐妹”也成了后世作家孜孜以求的座右铭。尽管他的作品大部分是日常生活的缩影，但他绝不会陷入日常生活的“泥沼”之中，反而使作品深刻的现实主义形象升华为富有哲理的象征。在人物内心世界的展现方面，契诃夫不重于细致交代人物的心理活动过程，力求从人物的言行举止中表现人物内心的活动变化。契诃夫具有高超的抒情艺术才能，善于找准适当的时机和场合，巧妙而多样地流露他对觉醒者的同情及赞扬，对堕落者的否定和厌恶，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以及对丑恶现实的抨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