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真相探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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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靖康之变,宋室南渡,至宋末元初时,见于记录的仅有两件。赵孟頫在所著《松雪斋集》卷十《洛神赋跋》中记载:3
晋王献之所书《洛神赋》十三行二百五十字,人间止有此本,是晋时麻笺,字画神逸,墨彩飞动。绍兴间,思陵极力搜访,仅获九行(百)七十六字。所以米友仁跋作九行,定为真迹。宋末贾似道执国柄,不知何许复得四行七十四字,欲续于后,则与九行之跋自相乖忤,故以绍兴所得九行装于前,仍依绍兴以小玺款之,却以续得四行装于后,以“悦生”胡卢印及“长”字印款之耳。孟頫数年前窃禄翰苑,因在都下见此神物,托集贤大学士陈公颢委曲购之,既而孟頫告归。延祐庚申,忽有僧闯门,持陈公书并此卷,数千里见遗,云陈公意甚勤勤也。陈公诚磊落笃实之士,不失信于一言,岂易得也!因并及之。至治辛酉既装池,适老疾不能跋。壬戌闰五月十八日,雨后稍凉,力疾书于松雪斋。(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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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松雪斋集》中的《洛神赋跋》
此跋赵孟頫书于壬戌年闰五月,即元至治二年(1322),赵孟頫于这年六月去世,当时赵孟頫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这件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收藏。4
按照跋文中的记述,赵孟頫购得的这卷墨迹是写在晋代的麻笺纸上的。宋高宗赵构极力搜访,得到此卷墨迹的前九行,共176字,命米友仁作跋,米友仁鉴定为真迹。米友仁为米芾之子,在宋高宗内府所藏名迹后多有米友仁跋文,是南宋皇室御用鉴定家,具有很高的权威。
此卷后流入贾似道之手,赵孟頫跋中提到“不知何许复得四行七十四字。欲续于后,则与九行之跋自相乖忤,故以绍兴所得装于前,仍依绍兴以小玺款之,却以续得四行装于后,以‘悦生’胡卢印及‘长’字印款之耳。”也就是说,贾似道得到后四行74字后,并未将十三行连在一起装裱,而是按前后两段的顺序装裱的。
跋的最后,赵孟頫谈到了自己的收藏经过。跋中记载赵孟頫数年前在京城(元代京城在大都,即今天的北京)翰林院任职时见到此卷,委托集贤大学士陈颢代为购买。延祐己未(1319)四月,赵孟頫护病妻回家乡吴兴。延祐庚申(1320),陈颢托僧人带至浙江吴兴(今浙江湖州)赵孟頫家中。至治辛酉(1321)重为装裱,但因病不能题跋,直到壬戌(1322)闰五月才加以题跋,一个月后,赵孟頫去世。
《松雪斋集》卷十《洛神赋跋》后还提到了另外一卷:3
又有一本是《宣和书谱》中所收,七玺宛然,是唐人硬黄纸所书。纸略高一分半,亦同十三行二百五十字,笔画沉着,大乏韵胜。余屡尝细观,当是唐人所临,后却有柳公权跋,两行三十二字,云:“子敬好写《洛神赋》,人间合有数本,此其一焉。宝历元年正月廿四日起居郎柳公权记。”所以吾不敢以为真迹者,盖晋唐纸异,亦不可不知也。
因为赵孟頫亲自鉴赏过这两卷传本,还是真迹卷的收藏者,故而他的叙述,可信度极高。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勾勒出这样一条递藏线索:王献之书《洛神赋》麻笺纸真迹,北宋时藏处不明,南宋时流入杭州,入藏宋高宗内府,仅存前九行,由米友仁题跋,后流入南宋权相贾似道之手,贾似道另购得后四行,与内府所藏前九行连为一卷。元代时此卷被带至北京,赵孟頫见后,委托集贤大学士陈颢代为购得,后由僧人送到湖州,藏于赵孟頫松雪斋中。可见此墨迹迭经宋高宗赵构、米友仁、贾似道、赵孟頫赏鉴,流传有序。
不幸的是,这件真迹卷在元代之后却失去了踪迹,未再在以后的各种记载中出现,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中。
而另一卷《洛神赋》十三行本,唐代经柳公权、柳璨题跋,北宋曾为周越所藏,后入藏于宣和内府,著录于《宣和书谱》,钤有宣和七玺。因为是写在硬黄纸上,被赵孟頫鉴定为唐人临本。
此卷明代时曾著录于董其昌的著作中,当时为嘉兴书画收藏家项子京所藏。
董其昌《容台集》卷之五:题跋(三)《书品》记载:5
赵吴兴曾得洛神十三行于陈集贤灏,自题此晋时麻笺,思陵极力搜访,仅获九行百七十六字,故米友仁跋作九行,宋末贾似道复得四行七十四字,乃续于后,则以九行之跋不相属,遂以四行别装于后,以“悦生”及“长”字印款之,今此本不知犹在人间否?余所摹秀州项子京藏是宣和中所收,吴兴云更有唐人临本,后有柳公权跋,亦神物也。视世传十三行宋榻,何啻霄壤耶?
此跋手迹也见于董其昌辑刻的《戏鸿堂法书》卷一《洛神赋十三行》之后,而《戏鸿堂法书》中收录有《洛神赋十三行》三件,第一件为柳公权、董其昌跋,很可能翻刻自越州石氏本;第二件翻刻自玉版十三行;第三件称为唐搨本,有柳公权、周越、蔡襄跋,项子京所藏很可能是第三件。(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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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董其昌辑刻《戏鸿堂法书》卷一《洛神赋十三行》柳公权跋本
董其昌在其所著《画禅室随笔》卷一《临洛神赋后》一文中也提到这件项子京藏本:6
大令《洛神赋》真迹,元时犹在赵子昂家。今虽宋拓不复见矣。今日写此四行,亦唐摹冷金旧迹,余见之槜李项氏,遂师其意,试朝鲜鼠须笔。
此件曾入藏北宋内府的《洛神赋十三行》墨迹,末尾有柳公权题跋,文为“子敬好写《洛神赋》,人间合有数本,此其一焉。宝历元年正月廿四日起居郎柳公权记。”此卷笔画规整朴茂,稍乏韵致,不如真迹本华美,与赵孟頫所见唐临本的记载相符,后人多认为是柳公权所临,但并无依据。唐宝历元年(825)柳公权题跋时四十七岁,从笔迹来看,符合其早期书迹的特点,当为柳公权真笔。根据历代刻帖显示,其后还有柳公权堂侄孙柳璨的题跋,北宋时,有周越、蔡襄题跋。此卷流传至明代,为大收藏家项子京所藏,在明亡后失去了踪迹,也未能流传至今。
此卷与真迹本刻石相比,基本情况相同,第二行第十二字“悵”字也已缺笔,但竖心旁中竖尚存,“長”字首横尚在,第八行同样衍一“飛”字,以四点点去。可知唐代时真迹本就仅存十三行,“悵”字也已破损,唯最后一行第五字“轻”字未损,真迹本刻石中仅存右下角的“工”字。
二、《洛神赋十三行》的版本
《淳化阁帖》卷九、卷十两卷刻有王献之作品,但并未收入王献之《洛神赋》,可能淳化年间此帖尚未收入内府。但《洛神赋十三行》自北宋以来不断刻入各种丛帖,版本众多,目前所能见到的宋代的《洛神赋十三行》刻本,是北宋潘师旦刻的《绛州帖》、南宋石邦哲的《博古堂帖》和南宋曹之格的《宝晋斋法帖》。
1、《绛州帖》
《绛州帖》,又称《绛帖》,是北宋潘师旦摹刻,因刻于绛州,故名。《绛帖》以《淳化阁帖》为底本而有所增删,刻于北宋皇佑、嘉佑年间,《绛帖》刻入诸家古法帖、历代名臣法帖、二王帖、历代帝王书、唐、宋法帖等,是最早的私人所刻丛帖,集宋以前书法名家之大全。此帖今仅存宋拓残本,王献之卷未存。
明代翻刻本《绛帖》卷六刻王献之书法,有
柳璨(?-906),字照之,河东郡(今山西省永济市)人。唐朝末年文学家、史学家。唐代书法家柳公绰、柳公权的族孙。(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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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绛帖》卷六之《洛神赋十三行》,山西新绛县图书馆藏
2、《博古堂帖》
《博古堂帖》,又称《越州石氏帖》,由南宋石邦哲刻于越州(今浙江绍兴)。石邦哲(《嘉泰会稽志》作邦圻),字熙明,会稽新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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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洛神赋十三行》越州石氏本,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3、《宝晋斋法帖》
《宝晋斋法帖》,此帖是由南宋曹之格辑刻的一部丛帖,共十卷,刻于无为(今安徽省无为县)。北宋书法家米芾在担任无为军使时,将所藏东晋王羲之《王略帖》、王献之《十二月帖》及谢安《八月五日帖》的墨迹,刻于无为官署,并将书房命名为“宝晋斋”。后因兵火,石刻残损,后任无为军使葛祐之根据旧拓本重刻。南宋咸淳五年(1269),曹之格任无为军使时,再次将三帖摹刻,并增加了家藏的晋帖及米芾帖多种,集为十卷,题名为《宝晋斋法帖》。
此帖宋拓十卷全本今藏上海图书馆,为存世孤本。其中卷六第一帖即是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此刻书法笔画舒展,妍丽流美,但因拓本墨拓浓重,侵入字内,使部分字迹略显模糊。(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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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宝晋斋法帖》卷六中的《洛神赋十三行》,上海图书馆藏宋拓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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