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随工程队到辽宁去修建一座广场，为赶在冻土之前完工，每天干十一、二个小时，累得头一沾枕头便屁是屁鼾是鼾，连个梦都难得做。眼见一天冷似一天，南方去的人都归心似箭。那天他用滚水泡了脚，上床后寻思着回去带点什么土特产。窗外月明如昼，忽然，一只羽毛鲜亮的锦鸡落在晒衣杆上，迎风摇曳，顾盼生姿。他正在惊奇，锦鸡飞抢至地，随即，窗前浮现出一位女郎，面容姣好、身姿曼妙，隔着玻璃朝工棚里窥视。

大概是来和哪位工友私会的吧，马二想。四下一看，工棚里其他七个人个个鼾声如雷。他三十三岁，还没找到媳妇。不光是因为穷——他做水电工，收入还行，只是辛苦——还因为他受影视剧和网络小说影响太大，好高骛远，总要求女方既漂亮又浪漫。平时实在熬不住了，会去光顾发廊、按摩店什么的。工友们结了婚的没结婚的，很多人这么干。瞅见窗外的女子仅着纱衣，头发蓬松，性感诱人，他不禁呆了，暗自祈盼她认错人，投入自己的怀抱。这么想着，仿佛冥冥中有神相助，那女子果真朝他招起手来。他三魂丢了两魂，立马披衣起身，摸到屋外。女子不发一言，上前就搂住他。两人绞作一团，跌跌绊绊撞进伙房，在案板上云生雨降，极尽欢娱。

此后两人隔三差五地在伙房幽会。女子来无影去无踪，从不事先约定。马二一直以为女子是错把梅花当桃花，自己占了便宜，所以不敢多问。又怕误了好事，搞得每天下了工都不敢休息，强打精神等候，有时恨不得拿牙签把眼皮撑住。来来去去，他瘦了一大圈。直到工程完成，非得打道回府了，那女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跟他说：“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吗？笑话。跟你实说了吧，我看上的就是你。我觉得你跟那些大老粗不一样，有情调。我就喜欢你这样能文能武的男人。”他一听，喜翻了，趁势说：“既然这样，你随我去我家，见见我父母，然后就可以筹办婚事了。”女子欣然应允。他欢天喜地，给家人的礼物就买得额外多，大包小包，带着女子往家里去，大有封妻荫子、衣锦还乡之感。

奇怪的是，跨进家门，父母、哥嫂及侄儿们接了马二的礼物，都乐得合不拢嘴，却对他带回去的女友视而不见，好像她是空气。他生气了，像老师训导小学生一样叫家人安静，好好听着，然后把她推到身前，隆重地再次介绍。家人们先是迷惑地瞪着他，尔后那迷惑渐渐变成惊恐：你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女人！你疯了吗……待他确定家人们都是严肃的、认真的以后，自己也惊恐起来。他意识到，女子不是人。之前的种种蹊跷都有了答案。

要女子放过自己，她却不答应，说，千里迢迢跟你到这儿，你想甩就甩，当我是你买的一件衣裳吗。他越推脱逃避，她纠缠越紧。家里弄得怪异莫名，家人吓得全都往他处借住。

镇上有一观一寺，观叫谢腰观，有三个道士；寺叫猫跳寺，只有一个老尼。马二请了道士、尼姑来镇祟驱邪，花了不少钱，可没一点卵用。年关将近，家人开始商议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免得年都没法过。他解释，他咆哮：我没疯，是鬼在缠着我……家人只是摇头。当他濒于绝望，打算将自己吊死在床头时，女子却一身盛装，向他告辞。

“缘分是有定数的。”女子说，“该你的推不掉，不该你的求不来。你我这段缘分少不了，也长不了，到今天就尽了。这些日子打搅了，抱歉。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言毕，女子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