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她说，你不能不敲门就进来。

请

请字后面可以跟很多动词。

那杯水

我渴了，她说，请把那杯水递给我。

哪杯水？他问，我没有看到。

就在你面前的桌子上。

我还是没有看到啊。桌上什么都没有。

你看不到吗？桌上有什么东西你看不到吗？

我只看到桌上有一块桌布，一块白桌布。

桌布上面呢？

什么都没有。

好吧。你可能真的看不到，我自己来吧。

她倾身向前，伸出左手，竭力把手伸得远一些。她的手在桌子上方抓了一下，似乎没有抓到自己的目标。她恢复到半躺的姿势，犹豫了一下。她显然不愿下床，甚至不愿往床边挪一下。她从腰间至脚尖，盖着一块和桌布一样雪白的被单。不知被单下面有什么秘密。她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薄的、柔软的羊绒衣，领口很大。

片刻犹豫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倾身、伸臂。她因为用力脸微微发红。这次她应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她手做握杯状，小心翼翼地收回，嘴角绽出笑意。

你这是表演哑剧吗？他问。

你看。她把虚握的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迎着窗户涌进的亮光举起。看到没有，这杯水？

他凝视着她那只举在淡淡的浮尘中的手。他好像看到了一丝波纹，比浮尘更淡的蓝色，仿佛目力所及的最远处的海面。

我不能确定，他说，我怀疑你在对我进行心理暗示……

我理解你的这种想法，她说，不过这确实是一杯水。

她开始喝水，不疾不徐，一口一口。他听到了水流进她喉咙的声音，于是相信了她，相信确实有一杯水。

这很神奇，他说。

不神奇，她说，把空水杯放到她右边的窗台上，玻璃杯与木质台面接触，发出咯嗒一声响。白水非常非常纯净，她接着说，白色玻璃杯也非常非常纯净，以至于如无。其实我也看不到它，可它是我放在那儿的，它在我心里，我不用眼睛看。

裙

    窗外，两棵银杏树之间，牵着一根尼龙绳。一条和她的上衣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质地的羊绒短裙用衣架挂在尼龙绳上。和煦的阳光和短裙摩挲着、呢喃着。银杏树叶有点发黄了。树叶沙沙，像哨兵，又像观众。树叶被短裙和阳光的温柔感染，争相倾诉着情话。

炼丹

他把自己的身体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投进熔锅。炉火越来越炽，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这么浑浊，像千年老树的树皮。这极大地动摇了他的信心。

这样炼出来的药有用吗？他已经看到了一大块乌黑的失败。

可停下来又如何呢？停下来，留着这丑陋的残躯又有何用？

切削身体的动作成了一种机械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