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来得特别是时候。林丹出轨，引起的既有哀嚎也有狂欢，微博、微信朋友圈和几个常去的微信群都被这事刷屏了。他在微博上留了一条评论，朋友圈留了两条，到大学同学群里嘻嘻哈哈了几句——有同学说现在尽是渣男，看不到君子了，另一个同学马上说他就是君子，稀世珍罕，大家都要爱护，他回道，早不想做君子了，太累，跪求堕落成渣的机会。

然后，一看时间，十点半。电视里一个歌手选秀节目已接近尾声，脑子里晃着跟林丹闹绯闻的女网红的丰胸翘臀，他嘴角挂着笑，准备睡觉。明天星期天，跟人约好了去看一个书画展，为一个有书法作品参展的朋友捧场。

正要去撒泡尿，他老婆洗完澡，用浴巾擦着头发出来了。她穿一件被他淘汰的无领汗衫，柔柔绵绵，宽宽大大，晃晃悠悠，体态竟显出几分婀娜。估计是被热气熏的，她脸红红的，被湿漉漉的散发披着，也有几分妩媚。

“帮我把项链戴上。”她说。

“项链在哪里？”

“在五屉柜上。”

“你不看电视了吧？”

“我几时看了？都是你在看。”

“我怕我关了你又说你要看。”他说着关了电视，起身去拿了那条珊瑚项链。“这根项链起码戴了十几年了。”

“你几多年没给我买首饰了？”

“是我不给你买么？”他贴在她背后为她戴项链。“上个月我还说给你买个翡翠坠子，你硬是不要……”

“好好好，是我不要。”她撩起颈后的头发，好让他扣扣儿。“都这年纪了，还臭美什么，浪费钱。”

撩起的头发在他脸上舔着。“总在说你，心态要好。”他扣好扣儿，顺势把手伸进她衣领，在她乳房上捏了一下。“觉得自己老就真老了，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会显得年轻。”

“去你的。”她用屁股往后一拱。“老不正经。”

这一拱，她的屁股正好顶在他的裆上，他那儿就跳了一下，欲火顿时噼噼啪啪炸起来。

“睡吧。”他说。

“等一下。”她似乎一点没听出他说的睡的意思。“我要等头发干。”

“我就爱闻你刚洗过的头发的味儿。”他说，使劲嗅着她头发上的那股潮湿的香波味儿，发出吸鼻涕似的夸张的声音。

就在这时，她放了个屁，很响很长的一个屁。他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她又放了一个屁，这个屁要短一点，声音也小一点。她咯咯笑了。

“这几天屁特别多。”她说，“不晓得怎么搞的。”

“你放屁不能离我远一点么？”他终于说。

“屁说来就来了，还能制定个五年计划么？”

“你别扯那么远，五年不行，五分钟、五秒钟计划不行么？”

“不行。我上班就是跟这计划那计划纠缠不清，在家放个屁还要计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没说计划，是你说的。我只是让你憋一下，离我远一点去放？”

“憋不住。”

“没那么回事。我不信你在外人跟前不憋屁，想放就放。”

“有完没完？一个屁你怎么这么多话？又不臭……”

“哪个说不臭？”

“响屁不臭。”

“哪个说的？我怎么闻到臭味了？你没有闻到？”

“你今天是不是有病啊？你就没有在我跟前放过屁？嫌我臭以后就莫碰我。”

“你莫动不动就用这吓人，我严肃认真地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我讨厌这样！”

“那没办法，我就是这样说话，改不了。我一直都这样说话，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初你就不该找我……”

“不说了，不说了。”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了，便努力压住火气，一摆手，撒尿去了。还没撒完，她拿着电吹风进来，呼呼地吹起头发。他又忍不住了。“送你两个忠告。”他转向她，尽量平和地说，“第一，不要以为老夫老妻的了就什么都不讲究了、什么形象都不顾了。第二，不要听别个说红薯土豆板栗有益健康就卯起来吃那些东西，随什么东西吃太多都不好，而且那些东西不易消化，吃多了屁就多。”

“你要讲究，”她说，“就别让我看见你拉屎撒尿。”

不知怎地，她这话让他那话儿胀了一下。他赶紧收起来，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

到了卧室，躺倒床上，气仍没消，下边的膨胀居然也没完全消退。估计没有兴致跟老婆再做了，便打开手机里收藏的一篇关于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文章，借此转移注意力。这篇文章很长，总没法读完，又觉得文章探讨的问题自己应该关心，所以收了起来，收了好几天了。还是读不进去，眼皮有点打架了。

抛开手机，刚闭上眼睛，老婆进来了。她倒是没事人似的，大手大脚地上了床，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她这么一个大刀阔斧地就寝动作，把他睡意全赶跑了。她的鼾声并不大，且均匀，对他却似一只苍蝇围着耳边转，十分讨厌。他用胳膊肘碰碰她，她消停了，但很快，鼾声又起。他再碰，再停，再起。第三次，不等他碰，她先翻了个身，把背冲向他。

彻底安静了。太安静了，安静得使他出现了耳鸣式的幻听。他越来越清醒，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数羊都只能数到三十几只。欲望更凶猛地反扑回来。

她睡觉是不穿裤子的，说是这样清洁健康。他穿旧的无领汗衫她都接了过去，当作了睡衣，说是宽松柔软穿着舒服。显然，身边这个肉体，已经不让他反感了。身边这个肉乎乎的存在，越来越强烈。他伸手试探了一下，果然是令他酥麻的潮热。

可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撩她了。刚才都那样了——他是要脸的。何况，她睡着了。为这事把她弄醒，她总是不耐烦的，除了新婚的那几年。他犹豫一下，便决定不去讨这个没趣。

粗率一算，起码两个月没做爱了。她老有理由推拒他，要么天太冷，要么天太热，要么腰疼，要么头晕，要么累了，要么困了……性事对她，已经不仅是可有可无的了，简直就成了一个麻烦，一个负担。和谐地性生活使人长寿，似乎只有这个理由还能打动她一下。

想想自己的欲望还那么旺盛，想想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他不禁陷入了巨大的沮丧和恐惧。漫长的日子里，怎么解决下体的膨胀？这世界刺激这么多，自己又似乎有一颗不老的心。靠自撸？一直撸到满手老茧、浑身鸡皮、几滴浊液？

几年前，他就重拾这青春故伎了。这会儿，绝望中，他输入SEX，搜出一堆色情网站，挑了一个，一手翻阅手机，一手搓捏起来。为避免惊动她，他动作很小。待觉得要丢了，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摸到卫生间。鬼鬼祟祟，来不及披件衣服。他靠在贴着瓷砖的冰冷的墙上，对着抽水马桶，一心快点了结，于是在屏幕上锁定一张白人巨臀，紧盯着，手抽风似的来回套弄。

憋了两个月，可结果并未达到汹涌澎湃、一泻而出之效，好像有尿道结石，使喷射滞碍，并不十分畅快。他有点悻悻然，自忖，或是年岁毕竟不饶人，又或是紧张之故吧——怕老婆发现，还冻得够呛。

好歹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他长出一口气，抖几抖，正要班师回朝，一个声音吓他一个大哆嗦。

“是你吗？”

原来是他老婆，站在卫生间门口向里探望。夜色中，能看到她骨碌碌地转的两只眸子和一口白牙。她这是瞠目结舌啊——明眸皓齿啊——她都看到了么？

“你他妈莫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走路跟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跟鬼一样？我特意不出声地，看你搞什么鬼。”

“深更半夜我能搞什么鬼？”慌乱中他提起膝盖处的裤衩，故意按下冲水阀。“你不是睡着了吗？”

“被你弄醒了？”

“被我弄醒了？我哪里弄你了？”

“你敢说你没有弄？鬼抠鬼抠的。”

“搞半天你在装。”

“我装什么？懒得理你，免得你来劲。你到底在搞什么？”

“屙尿。”

“真的屙尿吗？我怎么没闻到尿味？”她大声地吸了两下鼻子，就想先前他闻她的头发。“我闻到的是那个味儿……”

“那个像你，我的尿不骚。”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的屁不臭？”

“莫无聊了。”他上前推她，试图让她离开。“睡觉去……”

“不行，我不信你是屙尿。”她一闪，侧身挤过他，咔嗒一下开了灯。“我非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灯光如正午的阳光，晃得他一阵眩晕。“你不睡我睡去了。”他闭着眼说，脚却没动。“你慢慢看吧，想他妈怎么看怎么看。”

“我猜得一点没有错！”她欢呼起来。“你自己看，这是不是你搞的？”

马桶的边缘，以及马桶旁的地上，都有他弄出的玩意儿，像几滩清鼻涕。那是无法像尿一样对得那么准的。那是比尿、比屁要难以预测、难以把控的事物。

“你想怎样？”他淡淡地说。这时，心倒落地了，踏实了。“你想把它当歌唱吗？”

他以为她也许会说，这是你儿子这个年纪做的事你怎么会做，你不羞吗——她这样说的话，他会无言以对。他当然感到羞耻，羞耻到了极点。他仿佛看到自己自撸的照片被挂到网上，恨不得把自己顺着抽水马桶冲走。但他不能承认，承认会使他更像一个失败者。而为什么会这样做，他能跟她说清楚吗？他他妈自己都觉得不可理解——可她没有这样说。

 “恶心。”她说，“你把它弄干净，不弄干净别睡觉——莫指望我帮你弄。”

然后，她不无得意地一扭一扭地走了，脚步吧嗒吧嗒地响。

恶心？指的是那几滩肮脏的玩意儿还是他？

“弄你妈个逼！”他冲她后背吼道，“老子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