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草书大家《孙过庭墓志铭》楷书全文
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
呜呼!君讳虔礼字过庭,有唐之不遇人也。幼尚孝悌,不及学文;长而闻道,不及从事。得禄值凶孽之灾,四十见君,遭谗慝之议,忠信实显,而代不能明;仁义实勤,而物莫之贵。厄贫病,契阔良时,养心恬然,不染物累,独考性命之理,庶几天人之际,将期老而有述,死且不朽,宠荣之事,於我何有哉?志竟不遂,遇暴疾卒於洛阳植业里之客舍,时年若干。呜呼!天道岂欺也哉?而已知卒不与,其遂能无恸乎?铭曰:
嗟嗟孙生,人见尔迹,不知尔灵。天竟不遂子愿兮,今用无成。呜呼苍天!吾欲诉夫幽明。
孙过庭(约648—703),名虔礼,字过庭,唐代前期成就卓著的书法家、书法理论家。由于孙过庭身寒微,亦无当过大官,生平事迹正史没有记载,文献亦寥寥。后人对他的了解,主要依赖他的好友陈子昂的两篇文章:《率府录事
孙君墓志铭》(《陈伯玉集》卷六),《祭率府录事孙录事文》(《陈伯玉集》卷七)。一篇墓志铭,一篇祭文,都很简短,却弥足珍贵,成为了解孙过庭生平的关键史料。其它文献有张怀璀《书断》、《宣和书谱》等。关于他的籍贯,孙过庭在《书谱》中自署为“吴郡”人(今属江苏),窦臮《述书赋》又说他是“富阳人”(今属浙江,当时属于吴郡),张怀璀《书断》和《宣和书谱》均说他是“陈留”人(今属河南开封)。笔者认为,“陈留”一说更为可信,因为《宣和书谱》是官方编定,采信度较高。至于自署为“吴郡”人,应该与韩愈“自谓郡望昌黎”有相似之处。清王士祯《池北偶谈》云:“唐人好标望族,如王则太原,郑则荥阳,李则陇西、赞皇,杜则京兆,梁则安定,张则河东、清河,崔则博陵之类,虽传志之文亦然。”所谓“好标望族”即以郡望标注姓氏,这在唐时已蔚然成风,并影响到“传志”的编写。孙过庭在其《书谱》中书“吴郡孙过庭撰”当属这一意思。合理推测,孙过庭的远祖是吴郡富阳人,后来迁徙到陈留,陈留才是他真正的出生地。从地理位置考虑,这种可能性极大,原因是国家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北方,这应当是居家迁徙的一个重要因素。
陈子昂称孙过庭是有唐以来难得的一位优秀人物。小时候,非常孝悌,因为太孝悌了,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业。长大以后,又喜好老庄,又因为喜好老庄,耽误了自己的仕途。孙过庭仕途十分不顺。学业有成的时候,赶上了国有大事,凶孽之灾让他受到了株连。直到40岁,方有机会参加殿试见到了圣上,被录用为官。干了多年只混了个“率府录事”。由于他操守高洁,有人借机诬陷他,使得连“率府录事”这样一个小官也丢了。仕途既然无望,就专心于著述,可惜志向尚未完成,突患暴病死于洛阳植业里客舍。
张怀璀《书断》(下)将孙过庭书法列入能品。称赞过庭博学高雅有文章,草书效法二王,擅长于用笔,清秀挺拔刚毅决断,爱好奇异,然所谓少功效,有天然之质。真行之书,次于草书。曾写作《运笔论》,也得作书的意指情趣。与王秘监相友善,王则过于迟缓,此公书伤于急速,若使二公宽猛互为补充,这就成功了。虽然管夷吾失之于奢侈,晏平仲失之于节俭,终是贤大夫呢。过庭隶书、行书、草书皆入能品。
《宣和书谱》卷十八有孙过庭小传,说过庭爱好古代事物,学识渊博品行端正,擅长作文章,书法上有名气,作草书咄咄迫近羲献。尤其妙于用笔,卓异出众果断,出于他天赋的才能,不是人工造作熟习所至。善临模,往往真伪不能辨别。文皇曾说过庭小字写得可乱二王。作《运笔论》,字过数干,妙有作字的宗旨,学书者尊重作为法则。然下笔急速,评论者批评他。主要是他自己体会到意趣了。今御府藏有他的草书三件:《书谱序》上下二件,千字文一件。
两文都提到孙过庭曾写《运笔论》,但该文至今不存(也有人疑为《书谱》),所幸有《书谱》流传后世。陈子昂在《孙君墓志铭》中云:“养心恬然,不染物累。独考性命之理,庶几天人之际。将期老有所述,死且不朽。”陈子昂在《祭文》中说:“元常(钟繇)既殁,墨妙不传,君之遗翰,旷代同仙”。把孙过庭比为三国时的大书家钟繇,可见孙的书法在当时已很受推重。
孙过庭的书法,正、行、草造诣均深,尤以草书著称于世。最有影响的莫过于他在公元687年撰书的《书谱》。《书谱》真迹,流传有绪,原藏宋内府,钤有“宣和”、“政和”。宋徽宗题签。后归孙承泽,又归安歧,后归清内府。旧藏故宫博物院,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俗称真迹本《书谱》。有影印本出版。
对孙过庭的书法,古人有不同的评价。窦悬《述书赋》云:“虔礼凡草,闾阎之风,千纸一类,一字万同,如见疑于冰冷,甘没齿于夏虫。”焦蛇云:“凃谓斜釅豁虽运笔烂熟而中藏轨法,故自森然。“王世贞云:“《书谱》浓润圆熟,几在山阴堂室,后复纵放,有渴猊游龙之势,细玩之,所谓一字万同者,美璧之微瑕,故不能掩也。”刘熙载云:“《书谱》用笔破而愈完,纷而愈治,飘逸愈沉着,婀娜愈刚健。”上述所评,涉及到两个问题:其一,《书谱》与王羲之书法的关系;其二,所谓“一字万同”之微瑕。
孙过庭所处的时代,王书风行天下是可以肯定的,他对王书做过深入的研究和长时间的学习,可谓深入山阴堂室。孙过庭自己曾说:“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钟、张之余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
(《书谱》)这是他学书的轨迹。但孙过庭毕竟是在理论上卓有建树的大家,他高倡“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在艺术实践中也是这样遵循的。一方面,他游弋于二王的艺术世界,广取博收,取精用宏,《书谱》的秀美、飘逸、流畅、典雅无疑来自二王;另一方面,他总是极力为自己的书法注入鲜活的时代血液,须臾不忘创造自己的艺术词汇。汉魏古意在二王书法中时时浮出水面,而《书谱》中已荡涤无遗。那些劲拔、刚毅、老辣、纷披,如丹崖绝壑、渴猊游龙的笔势气息,全属于孙过庭的创造,正是这种创造,为唐狂草的昌盛作好了铺垫。孙过庭的贡献在于他在二王和张旭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一端是妍美流丽的晋人风度,一端是狂飙突进的盛唐浪漫。
北宋书画家王诜的《草书[千文]跋》是一段专评孙过庭草书的书论:“虔礼草书,专学二王;余初得郭仲微所藏《千文》,笔势道劲,虽觉不甚飘逸,然比之永师所作,则过庭已为奔放矣。而窦臮谓‘过庭之书,千纸一类,一字万同’,余固已深疑此语,既而复获此书,穷研之久,视其兴合之作,当不减王家父子。”王诜在这里谈了自己对孙过庭草书的认识。他说,孙过庭的草书,是专门学王羲之、王献之的。我当初看郭仲微(北宋大臣)所藏的《千字文》,就觉得孙过庭的草书笔势道劲,虽然不像二王那样飘逸,但和智永的书法相比,则已经显得奔放的了。唐代书法理论家窦臮说过:“过庭之书,千纸一类,一字万同。”意思是说孙过庭的书法没有什么变化,写出来都是一个模样。我对这句话本来就很怀疑,等到后来我又得到了《千字文》,细心研究了很久,看其中最得意最优秀的作品,应当是不次于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俩的。王诜一反前人说孙过庭“干纸一类,一字万同”的观点,大胆提出了“当不减王家父子”的中肯看法。宋代的米芾虽然对前代书家颇为苛刻,对孙过庭的草书却心悦诚服。他在《海岳名言》中说:“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作字落脚,差近前而直,此过庭法。凡世称右军书,有此等字,皆孙笔也。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
清朱履贞在《书学捷要》里说:“草书必宗右军。然古拓难得,今之传世者,转辗摹刻,仅存形体,笔画已失。唯孙虔体草书《书谱》,全法右军,
而三千七百余言, 一气贯注,
笔致俱存,
实为草书至宝。”朱履贞认为,学草书最好是临写孙过庭的《书谱》,而不要去临王羲之的字帖。因为所谓王羲之的字帖,“仅存形体,笔画已失”,而孙过庭的《书谱》却是“全法右军、笔致俱存”。学王羲之的字帖,反而学不到王的笔法,而学孙过庭的《书谱》,却能学到王羲之的笔法。这论述该是很精当的,对于草书的人,颇有启迪。
千百年来,《书谱》博得了众多书家的赞叹和推崇,其中以孙承泽说得最为公允,他说:“唐初诸人无一人不摹右军,然皆有蹊径可寻。孙虔礼之《书谱》,天真潇洒,掉臂独行,无意求合,而无不宛合,此有唐第一妙腕”。
除《书谱》以外,孙过庭写的《草书千字文》、《景福殿赋》、《佛遗教经》也是书法艺术中的佼佼者。冯梦祯在《快雪堂集》中说:“余观《千文》真迹,出入规矩,姿态横生,如蛟龙之不可方物,似从右军(王羲之)、大令(王献之)换骨来。”通篇以今草书为主,掺以章草,草法上下连接,用笔含蓄不露,功力内在,沉着而飘逸,劲健而婀娜,一气贯注,笔致俱存,甚为精熟。卷中钤有唐“龟龙麟凤”朱文印记、南唐“建业文房之印”及“合同”朱文印记、宋米芾“宝晋斋”白文印记。真迹已经散佚,现可见到的有《余清斋》、《墨妙轩》法帖刻本两种,其中《墨妙轩》本为宋人所书,托为孙书。《余清斋》刻本的《千文》,用笔纯熟而不露锋芒,颇有气派。总的看来,孙过庭的《书谱》与《千字文》的书法,脱胎于“二王”,从作品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二王”法乳。而传世的《景福殿赋》则又是一番气象,面目与《书谱》差别很远,所以历来有人怀疑非孙所作。此帖用笔尖戏方硬,结体有章草遗意,别有一番风姿。该墨迹原件现藏故宫博物院。《佛遗教经》帖约书于《书谱》之后。
《佛遗教经》是佛祖释迦牟尼即将圆寂之时,说给众徒的遗嘱。后经阿难、迦叶等徒的整理形成《佛遗教经》而流传后世。此经2500字左右,言短而意深,佛家精要尽括无余。南北朝时代,经姚氏后秦高僧鸠摩罗什译成汉文,后经孙过庭手书,成为历代王朝的内府秘本,到清朝中叶流落士大夫之手后方有刻石传世。但沧桑变迁,加之战乱侵扰,原刻石不知所向。从此,孙过庭书《佛遗教经》在国内绝迹。民国初年,中国佛教净土宗大师夏莲居居士赴日本讲学,意外发现日本佛教界有后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翻译、唐朝大书家孙过庭手书的《佛遗教经》石刻本,细审“秘府”“缉熙殿宝”印鉴俱全,便出资购回。至今国内未见第二本。《佛遗教经》约书于《书谱》之后。清代华廷黻作跋赞曰:“此帖笔意圆浑,纯从章草夺胎,较之《书谱》,有放敛之别。盖《书谱》乃是属稿,非经意作,虽同出一手而实不相逮也。”
孙过庭(646~691),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名虔礼,以字行。吴郡富阳(今浙江富阳)人,一作陈留(今河南开封)人。著《书谱》2卷,已佚。今存《书谱序》,分溯源流、辨书体、评名迹、述笔法、诫学者、伤知音6部分,文思缜密,言简意深,在古代书法理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中许多论点,如学书三阶段、创作中的五乖五合等,至今仍有意义。有墨迹《书谱》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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