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九《论语•子张篇》(上)赏析(19•1-19•12)
(2017-03-06 17:5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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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十九:《论语•子张篇》(上)赏析(19•1-19•12)
【本篇引语】
本篇大部分是孔子学生言论的记录,主要有子张、子夏、子贡、子游、曾子等五人。所论内容包括学习、道德、人物评论等,最具特色的是子贡对孔子的凡段评论,从中可以看出孔门弟子对孔子思想的传述和传播,维护圣人的形象和孔门的威望。本篇共计25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见危致命,见得思义”;“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君子之过,犹日月之食”;“其生也荣,其死也哀”。本篇中包括的主要内容有:孔子学而不厌、不耻下问的精神;孔子对殷纣王的批评,孔子关于学与仕的关系,君子与小人在有过失时的不同表现,以及孔子与其学生和他人之间的对话。
【《子张》19•1原文】
【译文】
子张说:“士遇见危险时能献出自己的生命,看见有利可得时能考虑是否符合义的要求,祭祀时能想到严肃恭敬,居丧的时候想到哀伤,这样就可以了。”
【评析】
“见危致命,见得思义”,这是君子之所为,在需要自己献出生命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勇于献身。同样,在有利可得的时候,他往往想到这样做是否符合义的规定。这是孔子思想的精华点。
【解读】
在《宪问》篇里子路问孔子什么是完美的人时,孔子除了谈到其他条件外,也说过“见得思义,见危授命”的话。在《季氏》篇里说到“君子有九思”时,其中一思便是“见得思义”。至于“祭思敬,丧思哀”之类的话,孔子的论述也有不少。所以。子张不过是转述圣人的话而加以发挥罢了。问题当然不在于是孔子的原话还是子张的转述,而在于我们领会了多少,做到了多少。尤其是其中“见危致命,见得思义”两条,对于我们今天的读书人来说,真不知是否有人能够做到?见危致命是献身精神,见得思义是廉洁风范。说起来,两条都是非常重要而对于我们具有现实意义的。这就是过去大家常说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但具体落实到我们每个人头上,关系列我们的切身利益,我们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呢,比如说,当我们在长途公共汽车上遭遇车匪路霸时,你是挺身而出进行斗争还是乖乖地模出自己的钱包递上去呢?又比如说,当你有一定权力在手时,人家给你贿赂而让你开开方便之门,这时你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领而受之还是要想一想这东西你是否接受得呢?如此等等,都是考验你是否具有“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精神的时候,你算不算得上是一个纯正的读书人,也在这些时候见出本色来。有了这些标准,再回过头来看看你的周围,这样的读书人又有多少呢?想来你是不难作出回答的罢。
学儒之人做到这几条就可以了。 “见得思义”,这里的“得”是指名、利、权等各种利益,当我们见到这些利益或是得到这些利益时,要考虑得到它是否合乎义?是否正当?来路不明的钱,或者莫名其妙地送给你一顶帽子,你都要考虑考虑它的来路正不正。我们平时也常说,拿不得的,不拿;吃不得的,不吃;摸不得的,不摸。所谓拿不得,吃不得,摸不得也就是要把义放在首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合乎正道,合乎正义的,就拿,就吃,就摸,不用客气,放心大胆地去做。“祭思敬,丧思哀”——祭祀的时候要恭敬严肃,父母或长辈过世,办丧事的时候要有悲哀的情感。现在,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办丧事的时候,大家还喝酒、打麻将,一点哀痛的氛围都没有,也看不到悲伤的情绪,这怎么行呢。所以说,一个真正的士大夫,一个真正有修养的人,一个严格受到儒家教化的人,做到了“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这几条,“其可已矣”——也就可以了。
【《子张》19•2原文】
【译文】
子张说:“遵守道德却不能发扬光大,相信道义却不能坚定地信仰,(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有,又怎么说他没有?”
【解读】
【《子张》19•3原文】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译文】
子夏的学生向子张寻问怎样结交朋友。子张说:“子夏是怎么说的?”答道:“子夏说:‘可以相交的就和他交朋友,不可以相交的就拒绝他。’”子张说:“我所听到的和这些不一样:君子既尊重贤人,又能容纳众人;能够赞美善人,又能同情能力不够的人。如果我是十分贤良的人,那我对别人有什么不能容纳的呢?我如果不贤良,那人家就会拒绝我,又怎么谈能拒绝人家呢?”
【评析】
子夏厚道老实,孔子以慎教而诲之,诫其泛交而受骗。子张好胜偏激,孔子以泛交而诲之,令其容众而矜不能,克制其偏狂之弊。孔子因材施教。子张不知孔子所教不同,以自己所闻纠正子夏所教,也失之偏颇。看来,生命的感觉极其复杂,不可以固化哪一种看法。要因人而异,因时而异。
【解读】
子夏的回答有些像说绕口令,又有些像说禅语。“可以交往的就交往,不可以交往的就加以拒绝。”等于说:“可以交往的就交往,不可以交往的就不交往。”乍一听来,的确是说了等于没说。什么意思呢?如果让我们来揣测琢磨,他的说法大概有孔子“无友不如己者”(《学而》、《子罕》)的意思。也就是说,比我好的我就交往,不如我的我就不交往。听来很有些实用主义交际学的味道。不过,正如我们在《学而》篇的读解里已经说过的那样,对“无友不如己者”也不可以作过分拘泥狭隘的理解,而是要求我们在交朋结友中着眼于人家比自己好的方面,不要着眼于人家不如自己的方面。只有这样,才能在交友中看到自己的差距,从而不断提高自己,完善自己。比较而言,子张的回答就比子夏明确多了,其交友的原则也显得更加主动。如果说子夏的交友原则带有实用主义的色彩,性格显得狷介的话,那么,子张的交友原则则是“公关”型的,性格也显得开放。所谓“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一言以蔽之就是各方面的朋友都要交往,“三教九流,无所不为。”或者像孟尝君那样,连鸡鸣狗盗之徒也在交往之列,因为子张想得很洒脱:如果我自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么什么人不能容纳呢?如果我自己不怎么样,那别人自然会拒绝跟我交往,我又何必费心思去想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不该交往呢?
子张的交友原则不能说没有道理。而且,越是进入现代,进入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日益频繁的信息时代,他的话似乎就越有道理,越值得我们的公关小姐、公关先生们吸取。不过,他们的老师孔子也的确说过“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卫灵公》和“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季氏》之类的话,要求交往朋友要有所选择,所以,子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在择友这一点上却似乎没有子夏的话合于师道。所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交友有所选择还是应该的。或者,综合子夏、子张的看法,在与人交往上分出不同的层次,做到既广泛结交,又有和知心朋友,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比较妥善的办法呢?
【《子张》19•4原文】
子夏曰;“虽小道(1),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2),是以君子不为也。”
【注释】
【译文】
子夏说:“任何小的技能,都一定有可观的地方,但是如果热衷于它们,就会妨碍远大目标的实现,所以君子不做这些事情。”
【评析】
儒者把人生比作行路,要求有远大的目标。“光阴似箭我好象跟不上啊,岁月不饶人令我心慌。乘上千里马快快奔驰吧,来呀,我在前面引路开道!”(屈原《离骚》)路边的野花闲草虽然美呀,但是不要采,不要妨害我奔向远方的目标。路边的村店野肆虽然好呀,但是不要停,不要妨害我实现自己的理想。路边的玩艺儿虽然多呀,但是不要玩,玩物丧志,雕虫小技君子不为。天地悠悠,过客匆匆。不知儒者活得累不累?
【解读】
什么是小道?以儒家的观点,士农工商四行,除士所从事的圣贤之道外,农工商等诸多技艺都属于小道,而大道是大人之道。从《论语》里我们可以看出,儒家并不排斥小道。子夏说“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虽然是小道但也有可取之处。所以,关键是君子如何面对小道,一方面要取其可观之处,可取之处;另一方面,“致远恐泥”——我们在对待小道的时候,要护持自己的根本而不要沉迷其中,不能因之妨碍了自己的远大目标。现在的学生玩电脑游戏不要命,不吃不喝不睡,有些十五六岁的电脑高手,搞点什么黑客、游戏设计简直不得了,比电脑专家还要厉害。这是不是小道呢?当然是小道,玩久了,沉溺在虚拟的世界中,离开了现实生活,就妨碍了自己正常的学业。社会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事情,比如有些人喜欢下棋,虽然不是专业选手,但一天到晚工作不好好干,家里的事也无心料理,沉迷其中,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耗在里面了。本来,适当的娱乐也无伤大雅,偶尔玩一下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把正事误了,特别“是以君子不为也”,——君子更不能沉溺于“小道”,妨碍自己宁静致远的境界,最后忘记了自己的目标和志向。
我的理解,想干大事就要有大视野、大局观。大局之下的任何一件小事,只要把握规律,都有可取的地方。之所以可取,是由于熟能生巧所致。但是要把握大局,就需要超脱这方面的限制。所以,君子着眼不停留在可观的小事小情上。西方的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说过这样一句话:“关于大问题的知识和思想能使人成大材,关于细小和枝节问题的知识和思想,如果不作为与己无关的东西而拒绝接受的话,那就只能使人成小材。”正好可以解释子夏的这句话。君子所为应该在大事上,这正是君子不为小道的原因。子夏是孔子后世传承和阐释孔子思想的一个重要的学生,子夏所言“小道”我以为也是相对而言,从现实的教育状况来看,单纯的专业技能就是“小道”,正如有人说专业技能不是大学的全部一样,放在大学生的整体素质来看,单纯的专业技能无疑是“小道”,所以覃彪喜告诫大学生“不可一业不专,不可只专一业”,这才是大学!就目前的世界的多元文化来看,各家各持己说,都有很深的见地,不可以拘泥一家之说,一旦拘泥一家就会走入迷信。孔子可能早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圣人无常师。大学之大,也就在能识其大,而不是拘泥细枝末节。
【《子张》19•5原文】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①,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注释】
①亡:无。
【译文】
子夏说:“每天学到一些自己过去所不知道的东西,每月都不能忘记自己已经学过的旧知识,这就可以叫做好学了。”
【评析】
这是孔子教育思想的一个组成部分。孔子并不笼统反对博学强记,因为人类知识中的很多内容都需要认真记忆,不断巩固,并且在原有知识的基础上再接受新的知识。这一点,对我们今天的教育也有某种借鉴作用。
【解读】
生命成长就是通过学习日积月累的过程,有积累就必须不能单纯依靠记忆,做到“无忘”需要以理解学所为前提。对世界的新奇并弄懂其所以然,这就是生命的成长和进步。“好学”源于新奇。 “日知其所亡”是知新;“月无忘其所能”是温故。两方面结合起来,正好是孔子“温故而知新”(《为政》)的意思。从心理状态上来说,“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又是孔子“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泰伯》的写照。子夏手中所棒的,原本是圣人的“衣钵”,儒学可真是劝学之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进步一点点”。无论是从方法还是心态上来说,我们今天所宣传而要求于学生们的,也还是与儒学的精神相通的吧!
我们每天有没有自己的学习计划?有没有自己的学习目标?做到“日知其所亡”——每天都完成自己的学习计划,每天都学习未知的东西。同时,我们也应该“月无忘其所能”——每月记住已经掌握的知识,反复学习,毕竟三天不摸手生。所以说,我们每天都要学习,用生意人的话来说,就是每天都要有进账,每天有盈利的生意就可以做,否则,每天都是“赤字”,那生意还怎么做呢?学习也是如此,如果我们每天没有新的知识进账,就会慢慢在这个信息时代中落伍。唐诗三百首,每天背一首,要不了一年300首就背完了。如果现在举行一个唐诗比赛,估计没有几个孩子能够把唐诗三百首背完。其实,对十岁到十五岁的孩子来说,一天背一首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还要“月无忘其所能”,否则背后面一百首的时候,前面一百首就已经忘记了。《论语》开篇就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每天要学习新的知识,同时,每月还要反复地复习,这样才“可谓好学也已矣”——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好学,而且是善学。现在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知识更新得很快,每年出的新书不计其数。话又说回来,对于没有学习过“四书五经”的人来说,“四书五经”就是新知识,而且非常新,非常时髦。一百年前,“四书五经”还被称为故纸堆,但是一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又开始觉得孔孟老庄说的话新鲜了,是可以开智慧、养德行的大学问了,种种方面妙不可言,意义深远,所以,我们要以新的眼光来看待传统文化。
【《子张》19•6原文】
【注释】
(2)切问:问与切身有关的问题。
【译文】
子夏说:“博览群书广泛学习而已记得牢固,就与切身有关的问题提出疑问并且去思考,仁就在其中了。”
【意译】
子夏说:“广泛地学习而又不断坚定自己的意志,诚恳提问,认真思考,‘仁’就在这其中啊。”
【评析】
这里又提到孔子的教育方法问题。“博学而笃志”即“博学而强记”,再一次谈到它的重要性的问题。
【解读】
复旦大学把子夏的“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这句话已经作为校训,来警示学生要不断的追求仁德。当初的校领导可谓用心良苦。既要广博地学习,又要有一个追求的中心,这就叫,‘博学而笃志”。既要多问问题,又不要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地空想,而要多想当前的事情,与自己的实际情况密切相关的事情,这就叫“切问而近思。”学习的关键在于自身的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一定要从自己切身处去问,接近处去思。其实,也就是我们今天理论联系实际的要求,只不过说法有所不同罢了。
强调思考和解决眼前的问题。笃志是指志向真诚纯一,一心一意,也就是抱元守一。“博学而笃志”就是说要通过广泛地学习,使自己的志向凝聚起来,厚实起来,不能让自己的志向如同薄纸一样不堪一击,而且,也只有博学之后,才知道笃志的重要性。我们一方面需要广泛地学习,坚守自己的志向;另一方面要“切问而近思”。我们心里有没有疑惑,有没有切实需要解决的问题?现代人十分淡漠对生命的认识,对精神的认识,对宇宙的认识,管它那么多,过一天算一天,人们对真理的求知,对大道的求知的感觉很淡。孔子说:“朝闻道,夕可死矣。”古人那种迫切求道的精神,我们现在还有没有?遇到了高明的人,遇到了真正的善知识,我们有没有去亲近,有没有恳切地去请教?“近思”并不是胡思乱想。有些人提问题的时候,往往是一个念头来了,问题马上就来了,他自己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完时,他念头一动,下一个问题又来了,而且他提的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题,只不过是他脑子里偶然冒出来的问题而已。“近思”是要联系自己的精神、生活、工作实际,提出有切肤之痛的问题,并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每天想些“美国人有多少亿万富翁”、“地球什么时候爆炸啊”这样不相干的问题,解决不了自己的实际困难。 “切问近思”也是这个道理,多思考、解决那些能够立竿见影的问题,我们才能够知道“仁在其中矣。”
【《子张》19•7原文】
子夏曰:“百工居肆(1)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注释】
【译文】
子夏说:“各行各业的工匠住在作坊里来完成自己的工作,君子则通过学习来达到圣王之道。”
【解读】 百工居肆,君子求学
百工成事,君子成道。百工谋食,君子谋道。百工成事有可观之处,不过就是小道。君子谋道不谋食,仁以为己任,任重而道远。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行行出状元也罢,非状元也罢,总有他从事这种行业的手段和工作方法。所以子夏说“百工居肆以成其事。”你要做一个工匠,总得进入一个店铺或作坊,在那里锻炼你的手艺,做成你的产品。同样的道理,你要做一个君子,要实现你的理想,达到你心目中的“道”,那也得有一定的修炼手段和方式,这就是学习。所以子夏说:“君子学以致其道。”不学则一事无成。说到底,还是劝大家学习。我们补充一句,就叫做:“学习,学习,再学习。
子夏日:“小人之过也必文①。”
【注释】
①文:文饰,掩盖。
【译文】
【解读】
这是通常人的心理状态,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则勿惮改。对待过错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做人的境界之别。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其实就是圣贤也仍然要犯错误。关键是看你对待犯错误的态度,就从这态度上又可以看出你的品德修养。孔子已经反复说过:“过则匆惮改。”(《学而》)、《子罕》又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卫灵公》都是要求我们犯了错误要勇于改正。这里子夏又从反面告诉我们:“小人之过也必文”小人犯了错误是一定会文过饰非,不愿意承认的。这种不愿意承认的心理,我们在《卫灵公》篇的读解里已经分析过,一方面是面子问题,由于不好意思而加以俺饰,另一方面是心存侥幸,以为人家发现不了而加以掩饰。结果往往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在错误的泥坑里越陷越深,以至达到不能自拔的程度。所以,当你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而犯了什么错误时,一定要想想自己是要做君子还是做小人。如果不做小人,那就不要文过饰非,而要勇于承认并加以改正。
“文过饰非”是我们常犯的错误,今天某人有点过失,大家批评了他,他就会找出种种原因给自己打掩护,找出犯错误的种种理由以推诿责任,这个就是“小人之过也必文。”其实,这是任何人的习惯,并不单指小人,君子也有这个习惯。但君子之所以是君子,是因为君子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敢于和自己的坏习惯、坏毛病作斗争,而且他要改正这个不良习惯,使自己从文过饰非的习惯中转过来,不再文过饰非。《易经》里说“迁善改过”,如果我们没有迁善改过的决心,仍然沉溺于文过饰非的习惯之中,那么想让自己优秀起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子张》19•9原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①,即②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注释】
①俨然:庄重。②即:接近。
【译文】
子夏说:“君子的形象应有三种不同的表现:远远地望着,庄严可畏;向他靠拢,温和可亲;听他讲话,严厉不苟。”
【解读】
说的是领导者只有善于自我控制,才能在被管理者心目中树立起完美的形象。与“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述而》)篇所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说到一个人的形象问题,尤其是做领导人的形象。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往往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所谓“第一印象”更是异常重要。根据子夏的看法,君子的“第一印象”最好给人以庄重的感觉。不过,“第一印象”后,当他与你深入接触时,“第二印象”应该是和蔼可亲,而不是老板着面孔的。至于“第三印象”,即谈起话来,语言应该是严厉而有威信,这样才能够使人畏服。就我们的理解来看,子夏的确是在教我们如何去做一个领导人,尤其是到一个新单位去工作的领导人。作为一个普通人,倒没有必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去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也有一点值得我们吸取、就是一个人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变化,不要时时处处都给人一个老面孔,尤其是板着脸的老面孔,让人一看到你就想起阴天,沉闷压抑,连笑都笑不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的群众关系,你的人际交往就要出问题了。因为我们看到,就是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不也只是“望之伊然”,真正与他接触,也应该是“即之也温”吗?当然,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整天嘻嘻哈哈,处处吊儿郎当,从来没有一个“俨然”的时候,那也是很成问题的了。归结起来说,形象要有所变化,精神也要有所调节。这倒恰好使我们想起了毛泽东的教导:“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难道不是这样的道理吗?
【赏析】
真正的君子严守忠信、恭谨,用以前的话来说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经常处于一种慎独的状态。要知道,君子的面部表情是可以随意发挥的,尽管君子处处“温良恭俭让”,但在“温良恭俭让”的后面仍然有一种威势,这种威势是不可冒犯的。我们看有修养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他有一定的修养,一般人是不敢冒犯他的。为什么呢?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独特之气,用孟夫子的话来说,就是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一般的小人、邪道之人不可以侵犯他,也没有办法侵犯他,所以说“望之俨然”,君子使人望而生畏。
真正的君子,你去亲近他、接触他时,又是“即之也温”,很默然,又很温和。与人为善,成人之美是君子的基本素质,我们与君子打交道时会感到一种温馨,感到一种温暖。作为君子他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盘算别人,总是以一种奉献的精神、与人为善的精神和人相处,所以,与君子打交道自然会有一种“即之也温”的感觉。
为什么“听其言也厉”呢?因为君子是堂堂正正的,他的言行举止都是堂堂正正的,那些思维上有些病态,语言上有些不干净,行为上有些不检点的人,一旦与君子接触,自然会感觉到一种严厉在君子的言行之中。并不是君子本来严厉,而是你自己的言行与君子的言行不合拍,你自己的行为、言语背离了君子之道,自然会有“君子之言也厉”的感觉,对君子有敬畏之感。
【《子张》19•10原文】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译文】
子夏说:“君于受到信任后才去役使百姓,没有受到信任就去役使,百姓就会认为是虐待他们。君子受到信任后才去劝谏君主,没有受到信任就去劝谏,君主就会认为是毁谤他。”
【解读】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子夏看透了人的心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信任是多么重要,今人却不懂的这一点。孔子“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话说得多么中肯。对于很多事情来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是前提。不仅当高级领导人,上对君王下对百姓如此,就是做一个单位的干部,一家公司的老板,也同样是如此。当你的部下对你缺乏信任时,你随便分配他干什么,他都有可能认为你对他,心存偏见,有意整他。相反只要他信任你,认为你对他好,则你随便分配他做什么,他都不知心存芥蒂,而会主动积极地去完成它。你对上级也是同样的道理。所谓“交浅不言深”,如果上司不信任你,你最好还是少提意见少提建议,不然的话,你的一片好心很可能被当作了驴肝肺,忠言也会被认为是在反对他,毁谤他。当然,如果上司信任你,对你言听计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总而言之,信任的确是前提。一个人对上对下都能取得信任,那他多半会比较顺当,相反,则可能做得很累很苦,仕途也长不。是不是正因为不少人都搞懂了这一点,才学会了上下“勾兑”,八面玲陇,做得滴溜溜转而一帆风顺呢?在机关里,“信而后谏”是一个原则。
【《子张》19•11原文】
子夏曰:“大德(1)不逾闲(2),小德出入可也。”
【注释】
【译文】
子夏说:“人在大节上不能超越道德界限,在小节上有些出入是可以的。”
【评析】 顾全大局,不斤斤计较
这一章提出了大节小节的问题。儒家向来认为,作为有君子人格的人,他应当顾全大局,而不在细微末节上斤斤计较。
【解读】
大德与小德之别,非有大局观不能认识到。大德者逾闲在小德者那里就成了非议的把柄,所以大德者在小节上也应该尽力不授人以柄。小德者无法理解这个道理。《鸿门宴》中的樊哙说的“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这句话与子夏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宪问》篇里,子贡问孔子说:“管仲是不是仁呢?齐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不为主子死,反而做了桓公的宰相。”孔子说:“管仲做桓公的宰相,辅佐他称霸诸侯,匡正天下,老百姓到现在还受到他的好处。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大概也都像落后民族那样披散着头发,衣襟向左边开了吧。难道真要像普通男女那样拘于小节小信,自缢于沟渠之中而没有人知道都好吗?”这是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说明“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评价一个人的是非功过,应当观大节,看主流,而不应斤斤计较于细微未节,更不能抓住一点不放,以小节之过否定大节之功,把人一棍子打死,把事情全盘否定。当然,这样说并没有鼓励你在小节上蓄意越轨犯规的意思,而只是说对人不必求全责备而已。这是需要特别加以指出而不容许钻空子的。
【赏析】
君子不拘小节,拿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只要我们在大的原则上能够把握自己,平常有点小的出轨,问题也不大。但是,怎样把握“大德”和“小德”呢?这里“大德”和“小德”是指大节和小节。“大德不逾闲”——人的德行,在大节上不能超越规矩,大是大非面前,国家政策法令面前,我们千万不要随便触犯,触犯了会很麻烦,王法不饶人啊。“小德出入可也”——至于小节,有点出入是可以的,触一触还可以。这一则尽管是子夏说的,但放在《论语》里面,也可以说是代表了孔夫子的思想。孔夫子也不是一个刻板的人,他与弟子困于陈、蔡时,匡人要与他签定条约,不准他到卫国去,他也很好说话,好好好,我签,我签,我不去,结果孔夫子脱离了围困,还是要到卫国去,有人问:你刚刚签约保证不到卫国去,怎么这么快就毁约呢?孔夫子说:“他们强迫我签不平等条约,我为什么要遵守呢?”所以说“小节可以出入”,如果我们平常把“仁义礼智信”当成了捆绑自己的绳子,拴得太死了,就没有生机了。所以,我们要处理好“大德”和“小德”、“大节”和“小节”的关系,一方面我们要守大节,坚守“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的底线,这个底线要坚守,不要随便去犯;但小节方面有一些出入也无所谓,给自己留一些自由空间。
【《子张》19•12原文】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1)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2)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3)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注释】
(3)诬:欺骗。
【译文】
子游说:“子夏的学生,从洒水扫地、迎送宾客、应对进退开始学习,是可以的,但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教育的根本却没有做到,这怎么行呢?”子夏听说后说:“唉,子游的话错了。做君子的学问,哪一项先传授,哪一项后教给呢?这就好像花草树木一样,要分类区别对待。追求做君子之道,怎么可以随意歪曲呢?有始有终、本末兼顾能按次序有始有终地地教育学生,恐怕只有圣人能做到啊。”
【评析】
孔子的两个学生子游和子夏,在如何教授学生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而且争得比较激烈,不过,这其中并没有根本的不同,只是教育方法各有自己的路子。这是子游与子夏传孔子之道时对教育的不同认识。探讨的是教育的起点问题,我以为对大多数学生而言,从日常生活小事起,一点一点的培养习惯很重要。林格曾经说教育就是培养习惯,这是很有道理的。子夏的教育正是从此入手。儒家“洒扫应对进退”之说与佛家“行住坐卧”体道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儒佛两家都看到了教育的开端自形而下的具体的事物始这一点。
【解读】
孔夫子去世以后,他的学生各自招收了自己的弟子,子夏有子夏的门人,子游有子游的门人,曾子有曾子的门人,形成了春秋末期、战国初期一个很庞大的儒家学派社团。可以说,儒家文化是整个中华文化在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个重心,后来兴起于战国的墨家基本上可以和儒家抗衡。当时,儒家的力量十分强大,这与孔夫子的若干弟子积极传教、积极带徒是分不开的。从这一则我们可以看到,孔子弟子们彼此间的交流还是比较充分的。子游对子夏的门人有看法,提了一些意见,说:子夏的学生们,做做洒水、扫地、接待客人、周旋进退的事情还可以,但这些只不过是礼法的末节,儒学的末节,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至于“礼的根本”就谈不上了。“如之何?”——应该怎么办呢?实际上这是子游给子夏设的一个难题。这话很快传到了子夏耳里,子夏也发表了不同意见, 说:“哎呀,子游的话说得过火了,他的批评未必到位。”“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传焉?”——君子所需要掌握的学问、学养,到底哪些是该先传授的、哪些是该后学修的?谁也说不清楚。
比如知与行的关系,有人说,知先行后;有人说,行先知后;有人又说,知行合一;还有人说,知行不二,到底以哪个人说的为准?实际上,没有哪个说的是标准,都是根据各人的因缘。有的时候是知先行后,学生们在学校里学习,是不是先学习呢?学习了之后才有所感觉,有所行、有所实践;有的时候是行先知后,先昏头昏脑地干,干到后来有感觉了,慢慢地才明白;有了经验的人可以知行合一,想到就做到,做到就想到,没有一刀切的。在哲学上强制地说先知后行、先行后知、知行合一,哪个更正确,恐怕再扯一千年也扯不清楚。因为落实在具体的人和具体的事上,它是不一样的。就我们自己的经历来说,的确有些时候是先知后行,有时候是先行后知,有时候又是知行不分家,同时并举。所以“孰先传焉?孰后传焉”,这个真是说不清楚的,“譬诸草木,区以别矣!”——这是像草木一样需要区分其类别的。“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所以子夏说,君子的学问是不能随便歪曲,不能随便说长道短的。能够有始有终地贯穿于各种学问的人,大概只有圣人。作为礼法而言,子游所批评的洒扫、应对、进退之事是一般的接待工作,待客之道,不管是对内招待自己的亲友,或是对外招待朋友,乃至国家接待外宾,都属洒扫、应对、进退的事情。我们到一个地方去,看到乱七八糟的,肯定不行。所以说,洒扫、应对也是一门学问,不要小看这个。我们平常见了人该如何应对?领导来了又怎样应对?各种各样的人打电话来你怎样应对,遇到事情进退又如何,什么时候应该进,什么时候应该退,这个不容易。特别是在机关里或是在企业里搞公关的人,特别要注意“洒扫、应对、进退”这六个字,小小的六个字包含的学问大得不得了,可以说离开了这六个字,你根本不懂关系学,更别提搞什么关系网了。但在“洒扫、应对、进退”的后面还有个什么东西呢?子游称其为礼之末而已,不是礼之本,那这个后面的、更高的精神内涵又是什么呢?但子夏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学问是多样的,礼之本是需要的,礼之末也是需要的;有的学生先学这些,有的学生先学那些。能把形而上的、形而下的,外在的和内在的学问贯穿一气的,真正把各种学问的上下、左右、内外、古今全部穿在一起的人,可能只有圣人。这一段是子游、子夏两师兄之间的切磋,到底谁对?谁不对呢?没有哪个对,也没有哪个不对,他们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见地上切磋而已,但他们之间的切磋给我们的生活、学养带来了参考,看我们应该怎么对待自己身边的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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