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书形象的特点及其美学意蕴

钟一尚

【邓济舟按语】这是钟一尚先生系统论述板书形象的特点及其美学意蕴的理论文章。值得一读的是，先生从内涵、形式以及总体上分别用三个字加以概括，这三个字绝非信手拈来，而是先生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可谓板书方家精到之论。近年来，随着多媒体走进课堂，教师的手写板书少了，即便这样，很多教师在多媒体上设计了展示板书。因此，读读先生此文，应该是大有裨益的。

课堂教学里，口头讲授历来是最基本最主要的方式。口语直截、灵便、生动活泼，具有突出的表义功能，因而成了传道授业的最重要的工具。但是，口头语言也有它的局限：话一说完，声音便停止了。口语的这种易逝性，给课堂教学带来了一定的缺憾。比如有些题解需要演算证明；有些生生僻的字词需要辨形释义；有些重点内容需要前后照应。联系起来才能构成完整的认识，等等。这些，只有口头上的讲解是不够的，它需要有一个可供直观的稳定形式作为思考的依傍。于是，课堂教学中的书面讲解——板书便产生了。

板书的产生，弥补了口头讲解的不足，丰富了课堂教学的样式。口授，借助于声，作用于听觉；板书，借助于形，作用于视觉。这样，形声合璧，视听交会，多面感知，便促使学生进行积极思维，也给课堂教学创造了立体感的氛围。

板书是教与学的媒介，是传达的艺术。它能增强教材内容，教师对教材的审美认识的透明度，能增强教学内容的直观性，集中学生的注意力。特别是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因而具有很强的教学功能，成为不可缺少的教学手段。

板书的使用价值或教学功能是体现在它的形象之中的。要认识它的价值，发挥它的功能，设制它的功能，设制出精美的板书，不可不对它的内容、形式以及设计过程中总体媾合上的特点有一个明确的了解。本文仅就这一问题谈一点粗浅的看法，以就正于同行和方家。

一、内涵上的真、精、蕴

一切事物都有一定的内容和形式。形式是表现内容的，是内容所要求存在的方式。作为课堂教学重要手段的板书，应该表现什么样的内容，也就是说，板书要具有怎样的内涵才是恰当的？根据教学这个特殊活动的原则、目的、要求，结合广大教师板书教学的实践经验来考虑，我们觉得，一幅好的板书在内涵上应当具有如下三个特点：

真。真即真实。也就是板书要确切地反映构成教材内容的各个要素，以及这些要素之间的内在联系（教材本身具有的客观规律性），而不能有所偏失或虚假。真实，是教材内容科学性的体现，也是板书的教学功能或使用价值之所在。为此，我们不妨说真实性是设制板书的最基本的原则或要求。

应当指出的是，板书是教师对教材内容的合目的性的书面反映。在这个反映中，教师不是消极地、简单地复现教材，而是按照自己的审美认识，极力将自己对教材的理解和结论渗透到板书中去。可见，在板书设计过程中，教师是诸因素（教材、教师、学生）中最积极、最活跃的因素，是主体性的因素。因此，板书的真实性要求教师必须依据“反映论”的精神，能动地、本质地反映教材，并将头脑中的认识用板书的形式恰当地表现出来。

精。精即精要或精粹。是板书内容的第二个特点。教材的内容是丰富多彩的，设计的知识面十分广阔，可讲的东西自然很多。但是，教学是一个目的性和针对性很强的实践活动。教学中，教师的讲解必须受到教育的目的要求、教学对象和教学时间的制约，不能随意伸张，或面面俱到。他必须抓住教材的主要内容、关键问题，作选择性的有效讲解。这就是教学中要求“精讲”的缘由。口头讲解既要求“精”，作为口头讲解书面标志的板书就更要求“精”了。所以，精要精粹是板书内容的最主要的特点。

精要使板书具有很强的提携性和排它性（反干扰性），它简明扼要地向学生揭示出教材中最本质、最主要的内容或最需要讲解的问题，是板书教学功能的主要所在。荀子说：“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全面不是板书的要求。而精粹却是板书最主要的特点。板书如果主次不分，作面面观，就失去了它提挈的标识的功能，起不到教学的中介作用了。

蕴。蕴是蕴藉，指板书的内容含蓄而不显露。它是板书在内容方面的另一特点。教学的目的是使学生获得知识，增长能力，发展智力。要达到这一目的，单靠教师“讲”、“写”和学生的“听”、“记“的灌注方式是很难凑效的。特别是能力和智力的培养。因为注入的教学方式（即填鸭式）使学生处于消极被动的状态，压制了学生的主动性和独立精神，不能激发他们创造性的思维。所以，课堂讲解十分重视和强调启发、诱导，板书也一样。

板书的蕴藉体现了启发性原则。它要求板书在内容真实、精要的基础上还要具有诱发功能。内容得蕴藉——含而不露，指而不明，开而不达，引而不发。便给学生留下了联想、生发、开拓的思维空间。它能激发学生学习的内部诱因，挖掘和发挥他们的心理潜力，促使他们心理机制的健康发展。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通常对板书内容的要求强调一个“显”字。“显”也是板书应该具有的基本特点。它与内容的“精”密切联系在一起。那么，“显”与“蕴”是不是相抵牾？回答是否定的。“显”是指板书反映内容明白确切，不含糊；“蕴”是指板书提挈的内容具有演绎性和可填充性。“显”与“蕴”是问题的两个方面，它们并不矛盾。

蕴藉是板书追求的较高的境界。一般讲来，板书要做到“真”（客观性）、“精”（提挈性）并不太难，但要做到“蕴”（启发性）却不十分容易。蕴藉是区分板书质量优劣、文野的重要标准之一，可惜它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真、精、蕴是板书内涵的三个不同的特点，但是，它们常常和谐地统一在一起。有一幅关于朱自清《春》的结构板书：

盼春——状春——赞春

这幅板书只有六个字，却简要而准确地揭示了课文各个部分的主要内容以及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可以说得上是真实与精要了。至于作者是怎样表达“盼”的心情，又如何“状”春，“赞”春的，板书却只字未提，只给三个动词加上了“   ”。留下空白。让学生去充填、思考、开拓。因而也就具有了蕴藉的特点。

二、形式上的简、序、活

板书的形式是板书内容诸要素的结构方式和表现形态。它们优劣巧拙直接影响以至约束着教材内容的表达。因此，板书的制作应力求用完美的形式表现丰富的内容。板书的形式怎样才是完美的？一般说来，它要具有下面几个特点。

简。这是板书形式最基本的特点。所谓简，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板书整体上的简要精炼，不蔓不枝，恰到好处，这与板书内容的精要程度有关；二是在表意上语言的简洁凝炼，即言简意赅，干净利落，没有赘余，这与教师的语言驾驭能力和修养有密切联系。简洁，能突出板书要表达的内容，集中学生的注意力，又便于思考和记忆。上面引用的《春》的六字板书就是一个典型例子。简，不是言单意薄的苟简，而是“意则期多，字则唯少”（李渔）的简洁或简要，它是语言经济原则在板书中的体现。

序。序是指板书的条理性，也包含两方面的意思。从整个板面讲，书写要有层次，不零乱。每个类型的板书，如系统板书和辅助板书（这是通常划分的类别）都有各自的位置。界线分明，不想混淆。即使系统板书，如提纲、基本概念、演算，重要词语或结论之类，也要相对独立，不可混杂。这样，才能构成整个板面（总体组合）的层次美。这是板书形式整体上的要求。其次，在每个系统板书的内部，要按照内容的内部联系有机地组织起来。做到条理清楚，纲目分明，不颠倒，不交叉，不混乱。

序是教材内容诸要素的内在规律在板书上呈现出来的结构形态。板书有条有理，不仅增强教材内容的透明度，体现教师讲解的层次或思路，而且产生愉悦感，增加学生的学习兴趣。

活，板书的形式多种多样。按表现的内容分，有概念板书、问题板书、结构板书、结论板书、词语板书等。按形式分，有文字式、表格式、符号式、图画式等。按功用分，有提要式、阐述式、引发式、标识式等。还可以按其它标准分类。板书形式上的多样性是由教材内容的丰富性和教师思维的灵活性决定的。不同的内容要求有与之相适应的表现形式。教学中，教师如能根据教材内容表达的需要，选择和运用合适的板书形式，往往能收到良好的教学效果。如有的教师讲解《鸿门宴》中“项王按剑而跽”的“跽”字，用了如下的板书形式：

http://s9/mw690/006e2HUCgy6ZyQkJYi4a8&690

坐——跽

这是图画式板书。教师联系课文中项羽“东向坐”的“坐”，用图画比较的方法，既生动形象地解释了“坐”“跽”二字的含义，又通过由“坐”而“跽”的姿态的改变，揭示了项羽的恐惧心理，突出了樊哙勇悍摄人的威势，对学生理解课文内容很有帮助。

简（简洁性）、序（条理性）、活（多样性）式板书形式的三大特点。当然，我们还可以找出其它特点来，不过，这三个特点式板书形式最基本、最主要的特点罢了。

三、总体上的整、谐、巧

板书是表现教材的，但它不是教材内容单一的表现。板书的设计过程中，必须受到教师、学生、教材等因素的制约。它是融合了多个因素而构成的总体形态。从总体上看，板书也具有三大特点。

整。整体即完整。指板书的综合性。教学过程是教材、教师、学生三者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过程。板书作为教学过程中的中介手段，必然受到这三方面的制约，反映三者之间的联系：既要反映教材内容，也要体现教师的教学思想，还要符合学生的认识能力。下面是板书诸因素相互关系的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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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

教材——板书——学生

板书是教学中诸多因素萃合起来的总体形象，具有很强的整体性或综合性。这与孟子说的“不全不粹”的“全”是一致的。板书在反映教材内容方面不一定要求全面。但反映教学中基本因素却务求完整，不可稍有偏失。

谐。板书对教学内容、教师的教学思想和学生的认知能力等的反映，并不是简单地拼凑和揉杂，而是将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融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在板书设计过程中，教师要根据社会提出的教学要求，学生的认知能力和心理生理结构，运用自己的审识能力和表达能力对教材内容作选择性的反映。这个过程实质上是一个信息的转换过程，但是这个转换必须通过诸因素的有机结合才能实现。只有各个因素形成最佳的组合，构成和谐的整体，板书才能具有负载和传递信息的最佳功能。

巧。巧是板书总体上的另一特点或要求。板书的巧建立在总体完整、和谐的基础上，是板书总体上高层次的要求。下面是一位小学教师讲解《东郭先生和狼》时的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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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郭先生救狼，狼吃东郭先生，农夫打狼。

这幅图析板书抓住了课文的中心，突出了主要内容，并运用线条真实地揭示出事物之间的联系，简要、直观、鲜明、生动，具有较高的教学价值。它将教师的教学思想、学生的认识能力和教材内容等因素完整、和谐、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表现了教师良好的教学素质。

板书在内容上，形式上及其总体上的特点使它与其它的教材图析读物（如梁世楷主编的《中学语文·课文形象读本》）区别开来，成为课堂教学的一种特殊的手段。图析与板书，在内容上有详略之分，在形式上有繁简之别，在功用上有“助读”与“助讲”之不同。虽然它们制作的目的是一致的。

板书质量的优劣巧拙，功能的高低强弱，主要决定于教师的教学思想、知识结构和表现能力。但是，如果教师明了和掌握了板书形象的特点，并在设计中自觉地突出这些特点，使它鲜明化，那么，设制出来的板书或许会提高一个境界。

【邓济舟，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百佳语文教师，湖北省普通高考语文阅卷作文组大组长。1983-1987任教松滋师范，师从钟一尚先生。邓济舟博客http://blog.sina.com.cn/djz666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