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龙萨《当你衰老之时》和叶芝《当你老了》的异同

    古往今来，有许多文人骚客不吝笔墨地赞美自己倾慕之人，但是多为描写倾慕之人年轻貌美之时的青春风光，而龙萨和叶芝两位诗人分别在《当你衰老之时》与《当你老了》另辟蹊径，有意刻画所爱之人的垂垂老态。作于1839年叶芝的《当你老了》被视为是对于龙萨的《当你衰老之时》的再创作。的确，这两篇以爱情为主题的抒情诗有着相似之处。尤其是两首诗的第一节，两位诗人都是以爱慕之人衰老为假设前提，然后诗人幻想了昔日爱慕之人在年老色衰时想起年轻时诗人对于她们的讴歌，从中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出来叶芝模仿龙萨的痕迹。   

然而从第五行开始，两诗的侧重点就出现了不同：龙萨是延续前四行的叙事风格，继续描写女仆们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羡慕被自己歌颂过的贵妇的场景，而叶芝则改走了抒情路线，想以伤感的情感来感染自己所爱之人。

而两诗的不同之处还远不止如此。从诗歌形式来看，作为七星诗社代表人物的龙萨对于当时一些文人鼓吹和宣扬外来语言优越性和丰富性，从而否定法国语言的行为是极力反对的，所以龙萨的诗歌多以法语进行创作，采用的诗歌形式也是典型的法国十四行诗的形式，组成形式为4433，韵脚为特殊的abab,abba,ccd,eed。而叶芝采用的是典型的五音步抑扬格，全文12行，四行组成一节，韵脚为abba,cddc,effe，音韵效果上而言，采取抱韵的方式，一、四句押一韵，二、三句另押一韵，使得诗歌读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虽然两诗的内容上都是以爱慕之人年轻时与年老时进行对比从而抒发自己对于她们的情感，但是两诗的基调确实有着极大的反差，这与诗人所处的时代背景是有着莫大的关系。在16世纪的法国，女性地位并不是很高，整个社会赋予女性的形象是卑微而任劳任怨的劳动者。即使我们知道龙萨的这首《当你衰老之时》是献给皇后的侍女爱兰娜的，那么爱兰娜也算得上是一个贵妇，但是龙萨在诗里是这样描写她的形象：“坐在炉边摇着纺车”。龙萨对于自己所爱之人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在诗中写道“后悔曾高傲地藐视我的爱”，他认为轻视自己爱的爱兰娜将来一定会悔恨自己当初愚昧的决定，狂妄，自以为是不言而喻。当然这可能也与龙萨是贵族的身份逃不了干系，由此有人说龙萨身上带有男性沙文主义的意味。而相较于龙萨直接粗暴的讽刺，甚至是威胁，恐吓，叶芝则采取委婉的方式，不直抒胸臆，以一种包容和奉献者的姿态出现。他认为爱一个人不是贪恋对方“欢畅娇艳的时刻”，不是贪图她的美丽，而是爱她“圣洁的灵魂”和“脸上的悲戚”。叶芝在诗歌里展现的是一个尊重女性的角色，这当然也与他所倾慕的人是个争取民族自治运动，提倡女性解放的人物有关系，虽然并不排除叶芝有投其所好的嫌疑，但是就两位诗人所呈现的效果而言，叶芝的境界的确更高一筹。

如果说龙萨是索取，占有的赐予爱情的诗人，叶芝则是一个守护爱情的诗人。而造成两位诗人这种差异的，我自觉与两位诗人个人经历和自身性格是分不开的。龙萨喜欢享乐，同时对女性充满魅力。我所知的对于龙萨诗歌创作产生重大影响的女性就有三个：一是龙萨在宫廷舞会上邂逅的青春动人的卡桑德拉，龙萨还为她写过爱情诗

如果你相信我，丽人

趁你如花年岁

青葱华年

采撷，采撷你的青春

莫忘这岁月如花易逝

莫让衰老夺去你的红颜

第二个是纯洁的乡村女仆玛丽，龙萨也为她写过玫瑰诗篇的续篇；第三个就是龙萨《当你衰老之时》中的主人公爱兰娜。从龙萨为这三位美人写的诗歌中可以看出，龙萨对于她们是公式式的赞颂，感叹花易凋零，红颜易老，要及时行乐，莫让青春荒废。与龙萨对多人示爱不同，叶芝对于茅德﹒冈是一片痴情，而正由于叶芝的性格里沉淀太多温美宁静的理性和智者的忧郁，使得他并不符合自己女神心仪的那种斯巴达克式的雄性标本，也是由于这种性格，在被女神拒绝后，叶芝选择的是坚守这份无望的爱情，而并非采取主动的争取态度。因此，世人对于叶芝《当你老了》评价更高，为诗人所表达的那种无私的爱所感动。但是，再细细想想，龙萨对于爱兰娜的那份狂傲也许与之前他所爱的两人都背叛了他有关系。龙萨在54岁的时候遇到了爱兰娜，而那时的爱兰娜正值青春，年龄的差距，之前爱情的背叛，让这个自信的男人变得对爱情患得患失，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龙萨的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何尝不是一种孤独，他在得不到爱情的时候胁迫爱兰娜与自己相爱何尝不是一种卑微。固然，叶芝那种崇高的爱让人心生敬佩，可是试问多少人可以做得到那种境界。我们不是圣人，在面对爱情，在面对所爱的人，我们更多的是像龙萨一样以幼稚的威胁去千方百计地想得到，想拥有，又有多少人可以退出只做个“守望者”呢，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去苛责龙萨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