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明奎

我们上一辈人识字的人不多，有的即使识几个字，也是干笔头，意思是只会认，不会写，我们埭上我父亲算是识字的，老了还能看看书，但很少见他写。因此队里的会计大都是外请的。

记得我们队里请过一个会计，来是薛家浜，姓顾，叫明奎，岁数看起来应该在60多岁了，听说年轻时在商店里做过学徒。这个人很有特点，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了，他的一些事还记忆犹新。

人长得瘦瘦的，长脸形，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身上穿的衣裳干干净净，绉巴巴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好像总是很挺括，很有点书生气。从他身上透出来一股侍人的味道好像总是谨小慎微，唯恐得罪人的那种，如果有人想查下自己的工分，他总会连声好说：“好的！好的！我回头（答）你！”

他的住处是一间平房，队里早就在中间用木板隔开，一分为二，后面睡觉，搭有一张铺。前面吃饭办公，放有一张老的写字桌，那是他的办公桌，靠南边的墙处有一只航灶，航灶边上在一只小长桌，用来切菜摆碗的。

这样的一间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地扫得干干净净，不做帐的时候，办公桌上除了算盘，什么东西也没有，都收拾进了抽屉。航灶边烧剩的柴靠墙放着，地上一点柴屑也没有。他好像有哮喘的毛病，但他不像农村一般老人那样的痰乱吐，他的办公桌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只钵头，里面放了半钵头的毛灰，痰就吐了那里。

他对于吃好像特别讲究。烧饭的米一定是粳米，没见过他吃过籼米饭。饭烧好后，焖不长的时间就揭盖吃饭了，乡下人把这样的饭叫作“活饭”，焖得时间长了叫“焖煞饭”，他说这样的饭吃起来要香。

他吃的菜比较清淡，以蒸为主。他最多吃是咸菜汤。 那个时候蒸菜在乡下是很流行的，主要是省时间。我们也蒸咸菜。母亲从咸齑菜甏里摸两棵，用刀一段一段切一下，放进碗里，淋上一点菜油，放到蒸架上蒸。他那个咸菜汤主要是切功了得，那咸菜切得很细很细，方言说叫作“末末”。这咸菜末末放半碗水，再放一点猪油。烧饭时蒸。吃的时候，再放进一个勺。这汤不是直接浇到饭上，而是用勺喝着吃，很有文人的文雅情调。

后来他回去了，我们又请了一个叫琪坤的，他就不一样了，从他说的话中你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说：“大到死尸不吃，小到苍蝇不吃，其他全吃。”两个会计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