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乡愁


退休那年,闲着没事,也为了排解心中的惆怅,开始在小区的一小片空地上种树养花。虽然投入了不少精力,但春暖花开之时,看着郁郁葱葱的花木,心里也舒畅很多。
一次,小区人路过这里,问:“您原来是园林局的吧?”意思是,园林局的人在种树养花上一定内行,所以花木才长得这样好。再者在园林局工作或可通过内部渠道买到便宜的树苗,不然谁会花钱在小区内搞绿化呢。我说:“我不是园林局的,这里的种的树、养的花,都是自己花钱买的,我喜欢植物。”那人颔首称许,我也得意起来。看来他把我当成园艺师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那天,我想给一个大花盆挪挪地方,两手把住花盆的边缘,腰和脚一起发力,可大花盆却丝毫没动。这时感到自己确实老了,与十年前相比,已经没有那么大力气了,如果贸然而动,很可能闪了老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好作罢,等有机会找人帮忙挪动吧。
回到屋里后,心里不禁生出些许感慨,如果连种树养花这些寻常的消遣都做不来,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又用什么来打发时间、消解寂寞呢?十年时间瞬息而过,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倘若能再活十年的话,已是耄耋之年,到那时也许没有力气摆弄花草,也没有精力亲近自然了。这对于曾经有过耕作生活和经历的我来说,也许是最大的不幸。
国人本性亲近自然,自古奉行“齐物论”,认为人生于土地,归于土地,离不开土地。当初女娲造人的时候,就是用泥土捏人、用绳子从泥土中拽人,天下无论植物和动物都离不开土地,土地是万物的起始,也是万物的归宿。这才有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的说法,有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的名句。人们亲近和眷恋着脚下的土地,就是死了,也要入土为安。农耕民族离开土地就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失去了生存的根本。
然而,土地不仅给人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也带来了无尽的哀愁,得之则喜,失之则忧。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土地的得失之间挣扎着,喜忧参半、患得患失之间,血与泪凝结在一起,铸成了民族精神——寸土不让!
对土地的眷恋,使我对土地有一种亲和感,一直想着故乡和故土。可惜,过去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每次回故乡的时候,头脑中便会出现农民肩扛锄头和手握镰刀的形象,可现实中却一直没有见到。可能连卖锄头和镰刀的地方都找不到了,更别说用锄头耪地、用镰刀收割的场景了。这一切都已经被机械化和信息化所取代,也因此成为我心中不舍的乡愁。或许我的种树养花,正是源于对土地的偏爱,也是我对那个时代的怀念吧。
现在农业早已不是财富的主要来源,但人们仍然没有失去对土地的热情。这倒不是因为土地是粮食的唯一生产源,而是世间万物都源于土地,土地依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资源,也是千万年来的文化根基。人类已经登上了月球,未来还要登上火星,人们希望在银河系的星球中,找到类于地球这样能够活人的自然空间和土地资源。在没有找到之前,人类是不可能离开地球的,因为地球上有土地。
唉!我从种树养花,扯到了土地,又扯到了星际,可能有点痴呆了。人越老越怀旧,这两天成天幻想着回到农耕时代,去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住着土坯房,睡着大土炕,做饭烧柴火,吃着大锅饭。如果时间倒流的话,我真想回到那一天。但我心里明白,假如那一天真的来到面前,我一定是那个好龙的叶公。
人就是这样,没什么就想什么,越是不可能得到的,就越惦记着。我虽然经常回故乡,可今日之故乡,已非昨日之故乡,与我记忆中的故乡相比,早已面目全非。想找回记忆中的故乡,除非时空“穿越”。但被这种潜意识所左右,我依然对记忆中的故乡充满执着。
人们或以为我种树养花是亲近自然,谁会想到我竟将种树养花,与对故乡的怀念和对土地的眷恋,联系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