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需要闲适

一天与老朋友聊天,他劝我读一些林语堂、周作人或梁实秋的文章。我觉得他说得对。认为他说得对的理由,是我很少读这些作家的文章,有时偶尔读之,比如林语堂的《鲁迅之死》和梁实秋的《过年》《北平的秋天》,也觉得轻松而有味道。
但还是引不起我的兴致,不像老朋友那样,言必林语堂或梁实秋,而我却是鲁迅,还是鲁迅。我与老朋友在这个问题上交流过一些看法。我觉得可能是气质上的原因,甚至与基因或血型有关。我是天生的遇事起急、热血沸腾、内心比较冲动的人,虽然懂得不能干拿着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也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但在对一些世事的看法上,却往往持比较激进的态度,容易走极端、绝对化,一言以蔽之。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使我多从政治角度和原则立场上考虑问题,这才对闲适或闲暇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兴趣。
这很没必要,不过一个退休老头而已,什么政治、原则、立场和国事、天下事,与你有多少关系?整天在网上巡视,见到一些不平之事,便火气上升,非要站出来说两句,实在是吃饱了撑得。现在令人堵心的事多了,其实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有令人不快的事,只是由于生活在信息时代,只要是地球上或太空中发生的事,都会第一时间传到网上。如果是愉快的事还好,可相比较而言讨厌的事居多,有些人对讨厌的事更有兴致,你如果不告诉他,他会说你“不透明”。这些与自己有关无关的杂七杂八的烂事听多了,心情自然会郁闷起来,又没有宣泄的去处,便产生了焦虑,甚至成为潜在的抑郁症患者。
我将这一状况的产生归结于互联网的存在。如果没有这个鬼东西,想读书时捧一本书,即使不读周作人、林语堂和梁实秋,读读鲁迅也能“强筋健骨”,不至像现在这样唉声叹气的。可互联网是面对社会大众的,人家怎么不像你这样脆弱呢?可能还是性格的问题吧。
性格是天生的,后天很难改变。有一个境遇相对较差的朋友,也很喜欢写作,虽然没见到他发表过多少作品,却也熟悉本地的作家圈子。他的性格比较随和,遇事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知足常乐。我与他聊天从没有涉及什么立场和原则问题,也很少议论什么国之大者,如果偶尔说起来,他常常点头说:“没办法啊!”这几乎成了他应对我的口头禅。这有敷衍的意思,也是一种无奈,可能是他对现状很失望,又没有半点改变现状的想法。我觉得他活得并不愉快,可从他嘴中从没有透露出半点怨言,也许是与我的交情还没到说知心话的程度。
还有一位老朋友是大学教授,过去因为家庭成分较高的原因,政治上很受压抑,从小就对现状有一种“颠覆感”,平常谈到政治时常常怨气冲天。大家都知道他的毛病,一起聊天时很少涉及政治,他给我的感觉是那种与政治格格不入的人。可后来有朋友跟我说,他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曾写过多次申请书,只是因为陷进了文学院的小圈子之争,他被对方盯上,才一直没能解决组织问题。这让他耿耿于怀,可这耿耿于怀,与他平时的表现却截然相反。
看来,还真是不要看说什么,而要看做什么,口与心、说与做,有时会很不一样,甚至南辕北辙。比如我经常为一些不平之事感慨系之,热血满满,可如果让我该出手时就出手,却是万难之事,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人不能总生活在激愤之中,你没有能力改造世界,也没有改造世界的责任。那怎么办?这就是老朋友劝我读读林语堂、周作人或梁实秋的原因。该闲适时就闲适,该舒缓时就舒缓,别总是义愤填膺、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既伤肝又伤胃。
于是,我捧起了林语堂,别说,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但没有几天,又跑到网上浏览新闻去了。我自觉做不了雅士,可又做不了战士,处在两者之间的滋味很难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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