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粹，三国时魏人，字文蔚，年轻时曾求学于汉末大学问家蔡邕。建安初年，因才学出众被任为尚书郎，后来又做了军谋祭酒（类于首席军师或参谋长），典记室（负责军中文案工作）。《三国志》无路粹传，有关路粹的生平事迹，只在《三国志·王粲传》裴松子注引《典略》和他人的传记中有所记载，文字比较简略。

路粹一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作为，也没留下什么文章，他的出名主要是帮助曹操杀了孔融。据载，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在南征刘表和孙权前，一心想除掉跟他作对的孔融，便指使路粹编造孔融的罪名。路粹心领神会，按照曹操的意思，给孔融编造了四大罪状。

据《后汉书 - 孔融传》载：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奏孔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又融为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宫掖。又前与白衣祢衡跌宕放言，云“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尔。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缻中，出则离矣。”继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这些罪名尽皆风闻之语，没有事实证据，所谓“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宫掖”，亦属个人行事作风问题，论罪本不致死。只因为曹操一心想杀孔融，路粹递上的这把刀虽有些钝，也只能将就了。曹操不仅处死孔融，还杀了他的两个孩子，这才有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一说。时人看到路粹给孔融捏造的这些罪名，“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也”。可我倒觉得，路粹其才不必嘉，其笔亦不必畏，因为捏造罪名不需多大的才能和多好的文笔，最主要的是人格足够卑劣，心思足够恶毒。路粹正是这样的人，这才是人们应该畏惧的。

没想到，孔融被杀七年后的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路粹也被曹操处死。史载：“至十九年，粹转为秘书令，从大军至汉中，坐违禁贱请驴伏法。”

“贱请驴”是什么意思？比较通行的说法是“贱卖驴”。因违反禁令，贱卖了军中的驴而被杀，这比路粹给孔融捏造的罪名要实在得多。可还是有些扑朔迷离，令人费解。如军中养驴作甚？是用来役使的，还是用来娱乐的？贱卖一头或几头驴？因贱卖驴而杀人，有点小题大做了。这就不得不说说三国时的驴。

驴是外来动物，中原本无驴。驴的体型和力气比马小，跑起来没马快。但驴消化能力强，耐粗饲料，又耐热、耐饥渴，有的竟能数日不食，并有较强的抗病力。驴的性格温驯，利于驮用，使役灵活，善走对侧步，骑乘时人感舒适。其繁殖率也比马高。据说驴产自匈奴和西域，自汉代开始引入中原地区，司马迁曾称之为“奇畜”。

三国时的驴是不是已经被用来驾车或耕作呢？很难说。从史料上看，那时的驴多用来娱乐，有类于现在民间豢养的矮马，并没有用来役使的记载。如《后汉书 - 孝灵帝纪》载：“帝著商估服，饮宴为乐。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京师转相放效。”又据《三国志 - 吴书》载：诸葛亮胞兄诸葛瑾的脸型较长，某日东吴君臣聚会，孙权拿诸葛瑾找乐儿，让人牵来一头驴，在驴脸贴上一纸，上写“诸葛子瑜”。《世说新语》中载，曹丕率众文友为王粲送葬，因王粲生前爱听驴叫，曹丕便带领大家一起学驴叫以示哀悼。可见，那时驴的主要作用是娱乐，并不是役使，且只在朝廷和贵族之间，民间很少驯养，更别说吃驴肉了。吃“驴肉火烧”是后来才有的事。

也许那时驴的易于饲养和善于驮驾的特点还没有被人们充分认识，如果诸葛亮了解到驴的这些优点，驯养驴来驮运军粮，就不用研制“木牛流马”了。因为用驴来驮运军粮，比制造“木流牛马”的成本要低。这也说明，曹军中的驴并不是用来役使的。

那曹军中豢养的驴是用来娱乐的吗？曹操可不是玩物丧志的人，且治军极严，特别在大军远征中，哪有心思玩驴呢？有人说，汉宫有玩“驾驴”游戏的传统，曹军中的驴是用来献给朝廷的。这有一定道理。曹操在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被封为“魏公”，加“九锡”，建魏社稷宗庙，三个女儿也被汉献帝聘为贵人。作为汉献帝的老丈人，曹操买几头驴送给女儿女婿玩玩，很有可能。甚至曹操心里就是想让汉献帝一心一意地在宫里玩驴，将天下事都交给自己打理。这次曹军出兵汉中，征讨对象是张鲁，而张鲁曾容留被曹操打败的西凉马超。西凉地近西域，是羌胡杂居之地，一定有不少驴，马超军中有驴或有人善于养驴。曹操正是从张鲁那里缴获了一些驴，或许买了一些驴，而且是品种不错的驴。

如果将“贱请驴”释为“贱卖驴”的话，这个“请”字当释为“卖”。据《汉书 · 食货志上》：“岁恶不入，请卖爵子。” 颜师古注引如淳曰：“卖爵级又卖子也”。王先谦补注：“《贾子》作‘请卖爵鬻子’。”意思是说，因年成不好，朝廷卖爵民卖子，或民卖爵又卖子，以度穷年。但释“请”为“卖”者，仅此一例，历代辞书均未收入这个释义。还有一种说法，释“请”为“谒”。“谒”是朝见或拜见的意思。《说文解字注》：“周礼春朝秋觐，汉改为春朝秋請。”又据《正韵》：“旧谓侯王于秋季朝见天子”，“汉制春曰朝，秋曰请，如古诸侯聘礼也。”如此，所谓“请驴”乃是曹操打算“秋请”时献给朝廷的驴。

仔细一想，如果是军中役使的驴，作为秘书令的路粹贱卖几头，倘若没有从中贪污的话，也不至于被处死。可要是曹操用作“秋请”的驴就不一般了，别说卖几头，就是卖一头也是死罪。如果“请驴”为“秋请之驴”而非一般的驴，“贱”亦作“贱卖”解，“贱请驴”可释为“贱卖秋请之驴”；“贱”亦可作轻贱解，“贱请驴”即轻贱或慢待了“秋请之驴”。至于怎么轻贱，不得而知，也许路粹没拿这些驴当回事，手下人也没有尽心侍候，把驴饿瘦了，或者病死了，以致曹操一怒之下杀了路粹。

曹操晚年曾两次统军征汉中，一次是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征讨张鲁，路粹为秘书令随军被杀；一次是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征讨刘备，杨修为主簿随军被杀。这两位“大秘”都死在征汉中的时候，这让人觉得有点神秘。如果说曹操以“贱请驴”的罪名杀了路粹有些过分的话，那以“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的罪名杀杨修也有些牵强。

人以为，杨修被杀是因他卷入了曹丕与曹植的太子之争，且是曹植一党。那曹操杀路粹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呢？据说，路粹与曹丕关系非常好。史载：“太子素与粹善，闻其死，为之叹惜。及即帝位，特用其子为长史。”曹操杀路粹那年，虽未晋封魏王，可曹丕曹植的太子之争业已开始。重要的是，那时曹操是属意于曹植的。路粹与曹丕的关系，很可能引起了曹操的警觉，尤其是路粹人格卑劣，人称“险士”，更是不得不防。于是便在军中对路粹痛下杀手。

不管怎么说，路粹死于“贱请驴”当没有什么疑问，不管这个罪名是什么意思。也许曹丞相就是想给路粹安排这样一个奇特的罪名，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路粹死得冤吗？从构陷孔融来说，他死得一点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