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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中精彩段落摘抄《药寮》

(2020-06-19 15:13:17)

桑乔从内心里厌恶打猎。桑乔喜欢的是读书识字。他凭着他一年私塾所学得的几个字,逮到什么书,就拚命去读,去猎获,样子就像跟随在他身边的那条猎狗。桑乔在河坡上,在麦地里,在树林间,看了无数本他从各处捡来的、搜寻来的、讨来的书。文字以及文字告诉他的故事、道理,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说话虽然结巴,但人们还是从他的结结巴巴的话里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桑乔十分鄙视自己的历史。他下苦功夫纠正了自己的口吃,尽力清洗着一个猎人的烙印。当他站在讲台上讲课,当他把全体教师召集在一起开会,当他坐在藤椅上教人排戏,竟然没有人再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猎人的痕迹来了。

 

桑乔有一只小木箱子。这只小木箱里装满了他的荣誉:奖状与作为奖品的笔记本。不管是奖状还是笔记本,那上面都有一个让他喜欢的不同级别的大红章,有地方政府这一级的,有县一级的,甚至还有省一级的。无论是奖状,还是笔记本,那上面所写着的都大同小异:奖给先进教育工作者桑乔。

 

当即,他就歇斯底里吼叫起来,吓得柳柳躲在墙角上,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敢看他。

桑桑回来之后,立即遭到了一顿毒打。桑乔把桑桑关在屋里,抽断了两根树枝,直抽得桑桑尖厉地喊叫。后来,桑乔又用脚去踢他,直将他一脚踢到床肚里。桑桑龟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抖抖索索地哭着,但越哭声音越小——他已没有力气哭了,也哭不出声来了。

 

桑乔走出门去,站在院子里,脸色苍白,神情沮丧,仿佛十几年用心血换来的荣誉,真的被儿子一下子全都毁掉了。

 

又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袭击了桑桑,他尖叫了一声,双手死死抓住了母亲的手。

桑桑的头都被汗水浸湿了。他的嘴唇一直在颤动着。他躺在母亲怀里,一次又一次地被疼痛袭击着。

 

桑乔这才现眼前的桑桑清瘦得出奇:两条腿细得麻秆一般,胸脯上是一根根分明的肋骨,眼窝深深,眼睛大得怕人。

 

窗外就是河。桑桑坐在窗口,一边继续吃烀藕,一边朝窗外望着。岸边有根电线杆,电线杆上有盏灯。桑桑看到了灯光下的雨丝,斜斜地落到了河里,并看到了被灯光照着的那一小片水面上,让雨水打出来的一个个半明半暗的小水泡泡。他好像在吃藕,但吃了半天,那段藕还是那段藕。

 

桑桑困了,不一会就睡着了。但睡得不深。他隐隐约约地觉得父亲在用手抚摸着他的脚。父亲的手,一会在他的脚面上来回地轻抚着,一会在轻轻地捏着他的脚趾头。到了后来,就用手一把抓住他的脚,一松一紧地捏着。

 

这是一只红泥小炉,样子很小巧。此时,炭正烧得很旺,从药罐下的空隙看去,可以看到一粒粒炭球,像一枚枚蛋黄一样鲜艳,炉壁似乎被烧得快要溶化成金黄色的流动的泥糊了。

立在炉上的那只黑色的瓦罐,造型土气,但似乎又十分讲究,粗朴的身子,配了一只弯曲得很优稚的壶嘴和一个很别致的壶把。药已经煮开。壶盖半敞,蒸气推动着壶盖,使它有节奏地在壶口上弹跳着。蒸气一缕一缕地升腾到空中,然后淡化在整个小屋里,使小屋里洋溢着一种让人头脑清醒的药香。

 

“你来听听我的故事吧。”温幼菊回忆着,“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我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我得永远记住我的奶奶,永生永世。这倒不在于奶奶知我的冷热,知我的饥饱,而在于她使我学会了活着所必要的平静和坚韧。奶奶是个寡言的人。细想起来,奶奶没有留给我太多的话。在我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她留下的两个字:别怕!这几乎是她留给我的全部财富,但这财富是无比珍贵的。记得我七岁时,那年冬天,我望着门前那条冰河,很想走过去。我想站在对岸,然后自豪地大声叫奶奶,让她来看我。但我走到冰上时,却不敢再往前走了,虽然我明明知道,冰已结得很厚很厚。这时,我感觉到身后的岸上,站着奶奶。我没有回头看她,但我能感觉到奶奶的目光——鼓励我的目光。当我还在犹豫不决时,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别怕!奶奶的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却像隆隆的雷声。我走过去,走过去,一直走过去……我登上了对岸,回头一看,奶奶正拄着拐棍站在寒冷的大风中,当时奶奶已经七十岁了。我没有大声地叫她。因为,我哭了……”

十二岁那年,我生病了,非常非常严重的病。医生说,我只能再活半年。那天傍晚,我独自一人走到大堤上去,坐在一棵树下,望着正一寸一寸地落下去的太阳。我没有哭,但我能感觉到我的手与脚都是冰凉的。奶奶拄着拐棍来了。她没有喊我回家,而是在我身边坐下了。天黑了下来,四周的一切,都渐渐地被黑暗吞没了。风越吹越大,我浑身哆嗦起来。当我抬头去望奶奶时,她也正在望我。我在黑暗里,看到了她的那双慈祥的、永远含着悲悯的眼睛。我扑到她怀里,再也克制不住地哭泣起来。她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与肩头。月亮升上来了,很惨白的一轮。奶奶说:别怕!我伏在她腿上,竟然睡着了。……后来的日子里,奶奶卖掉了她的一切,领着我四处治病。每当我感到绝望时,奶奶总是那句话:别怕!听到这两个字,我就会安静下来。那时,我既不感到恐怖,也不感到悲伤。我甚至那样想:我已见过太阳了,见过月亮了,见过麦地和风车了,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人了,即使明天早上,真的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像所有那些与我年纪一样大的女孩子一样,觉得很快乐。奶奶每天给我熬药。而我每天都要喝下一碗一碗的苦药。我听从奶奶的,从不会少喝一口。喝完了,我朝奶奶笑笑。

 

油麻地的孩子们并不懂得桑桑的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但他们从桑桑父母的脸上和老师的脸上感觉到了在桑桑的身上究竟生了什么。当桑桑出现时,他们总显出不知如何看待桑桑的样子而远远地站着不说话。少数几个孩子,如秃鹤、阿恕,会走过来叫一声“桑桑”,但很快又不知道再与桑桑说些什么好了。那一声“桑桑”,声音是异样的,亲切而带了些怜悯。

 

 

自从桑桑被宣布有病之后,纸月的目光里就有了一种似有似无的惊恐与哀伤。她会在人群背后,悄悄地去看桑桑。而当桑桑偶然看到她的目光时,她会依旧望着桑桑,而不像往常那样很快将目光转到一边去。倒是桑桑把目光先转到了一边。

纸月知道桑桑生病的当天,就告诉了外婆:“桑桑生病了。”

从那以后,纸月隔不几天,就会走进桑桑家的院子,或是放下一篓鸡蛋,或是放下一篮新鲜的蔬菜。她只对桑桑的母亲说一句话:“是外婆让我带来的。”也不说是带给谁吃的。而桑桑的母亲在与邱二妈说起这些东西时,总是说:“是纸月的外婆,带给桑桑吃的。”

那天,桑乔背着桑桑从外面回来时,恰逢下雨,路滑桥滑。纸月老早看到了艰难行走着的他们,冒着雨,从操场边上的草垛上拔下了一大抱稻草,将它们厚厚地撒在了容易打滑的桥上。趴在桑乔背上的桑桑远远就看到了这一切。当桑乔背着桑桑踏过松软的稻草走进校园里,桑桑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纸月:她的头已被雨水打湿,其中几丝被雨水贴在了额头上,瘦圆的下巴上,正滴着亮晶晶的雨珠。

 

在桑乔眼里,这个陌生而普通的小镇,成了让他灵魂颤栗的希望之城。“牙塘!牙塘!……”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字眼,因为,它与儿子的生命休戚相关。

桑桑觉得父亲一直冰凉干燥的手,现在出汗了。

 

桑桑终于开始懵懵懂懂地想到一个他这么小年纪上的孩子很少有机会遇到的问题:突然地,不能够再看到太阳了!他居然在一天之中,能有几次想到这一点。因为,他从所有的人眼中与行为上看出了这一点:大家都已经预感到了这不可避免的一天,在怜悯着他,在加速加倍地为他做着一些事。他常常去温幼菊那儿。他觉得那个小屋对他来说,是一个最温馨的地方,他要听温幼菊那无词歌,默默地听。他弄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喜欢听那歌。

 

桑乔从内心深处无限感激温幼菊。因为,是她给了他的桑桑以平静,以勇气,使儿子在最后的一段时光里,依然那样美好地去看他的一切,去想他的明天。

 

桑桑对谁都比以往任何时候显得更加善良。他每做一件事,哪怕是帮别人从地上捡起一块橡皮,心里都为自己而感动。

桑桑愿意为人做任何一件事:帮细马看羊,端上一碗水送给一个饥渴的过路人……他甚至愿意为羊,为牛,为鸽子,为麻雀们做任何一件事。

 

桑桑见到纸月的小辫上扎着白布条,是在小桥头上。那时,桑桑正趴在桥栏杆上望着池塘里刚刚钻出水面的荷叶尖尖。

纸月走过之后,那个白布条就在他眼中不时地闪现。桑桑很伤感,既为自己,也为纸月。一连几天,那根素净的白布条,总在他眼前飘动。这根飘动的白布条,有时还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纯粹而优美的风景。

 

桑桑顺着父亲的手指,立即看到在一棵桑树的下面,一只野鸡蹲在地上,一只野鸡立在那里。都是雄鸡,颈很长,羽毛十分好看,在从桑叶缝隙里筛下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地亮,仿佛是两个稀罕的宝物藏在这幽暗的地方。桑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让桑桑觉得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他立即用手紧紧捂住嘴,两只眼睛则死死盯住桑树下的那两只野鸡。

 

田猎后大约一个星期,纸月走进了桑桑家的院子。桑桑不在家。纸月把一个布包包交给了桑桑母亲:“师娘,等桑桑回来,交给桑桑。”

桑桑的母亲打开布包,露出一个书包来。那书包上还绣了一朵好看的红莲。那红莲仿佛在活生生地在开放着。

“书包是我妈做的,可结实了,能用很多年很多年。”纸月把“很多年很多年”重重地说着。

桑桑的母亲明白纸月的心意,心一热,眼角上就滚下泪珠来。她把纸月轻轻拢到怀里。桑桑的母亲最喜欢的女孩儿,就是纸月。

纸月走了。但走出门时,她转过头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桑桑的母亲,并朝桑桑的母亲摇了摇手,然后才离去。

从外面回来的桑桑,在路上遇见了纸月。

桑桑永远改不了害羞的毛病。他低着头站在那儿。

纸月却一直看着桑桑。

当桑桑终于抬起头来时,他看到纸月不知为什么两眼汪满了泪水。

 

一张桌子,一头放了一张椅子。在一定的时刻,就会端上两只大碗,碗中装了几乎满满一下子熬好的中药。温幼菊坐一头,桑桑坐一头。未喝之前十几分钟,他们就各自坐好,守着自己的那一碗药,等它们凉下来好喝。

整个喝药的过程,充满了庄严的仪式感。

桑桑的药奇苦。那苦是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但是,当他在椅子坐定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丝恐怖感。他望着那碗棕色的苦药,耳畔响着的是温幼菊的那无词歌。此时此刻,他把喝药看成了一件悲壮而优美的事。

 

桑桑去了艾地,已向奶奶作了告别。桑桑向蒋一轮、温幼菊、杜小康、细马、秃鹤、阿恕……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孩子们,也一一作了告别。

桑桑无法告别的,只有纸月。但桑桑觉得,他无论走到哪儿,纸月都能看到他。

油麻地在桑桑心中是永远的。

桑桑望着这一幢一幢草房子,泪水朦胧之中,它们连成了一大片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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