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语言分析

七

莎士比亚时代（1564——1616）的语言，照英语史的习惯说法，属于“早期现代语言”（1500——1600）；也就是说，基本上是现代英语，但跟以后的“中期”现代英语，比如十七、十八世纪的现代英语（以《鲁滨逊飘流记》与《格列佛游记》为例）、特别是跟当代的英语标准，有所不同。“早期现代英语”基本上已经由古英语、中古英语时期那种综合型语言（主要标志是富于词的形态变化）转变成分析型的现代英语（基本没有词的形态变化）。语言作为人类社会的主要交际工具与信息符号体系，上述这种转变过程是渐进的、长期的、多因素的，由量的积累逐渐向质的变化，与社会的发展与变化紧密相联。现代英语至少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它原来跟词形变化丰富的德语、俄语等同属于印欧语系，跟德语同属于日尔曼语分支。古英语、中古英语跟现代俄语、尤其是跟现代德语，在语言形态学方面相同或类似，比如名词、形容词、代词、数词都有“性”（阴性、中性、阳性）、“数”（单数、多数）、“格”（英语与德语有五个格，俄语有六个格）等语法范畴，动词有“人称”（与人称代词的人称一致）、“时式”等语法范畴（俄语还有“体”）。经过一千五百年的变化，英语已经由所谓“综合语”变成为像汉语这样的“分析语”，现代英语基本没有上述那种复杂的词形变化了。

早期现代英语在语音、词汇、以及语法、书写等方面跟当代的标准英语有所不同。在阅读与翻译莎剧时，要注意第二人称代词单数thou以及几个相应的代词thee, thy, thine, 特别是thou与you的修辞差别。thou是主格，thee是thou的宾格，相应的物主代词thy是主格，thine是thy的宾格。与此相适应，莎剧里经常出现带词尾t\st\est\e’st的动词（包括助动词），跟用做主语的thou搭配。比如：thou art(比较you are), thou shalt(比较you shall),thou wilt(比较you will), thou mayst(比较you may), thou must(比较you must), thou canst(比较you can), thou dost(比较you do), thou need’st(比较you need), thou darest(比较you dare), thou havest(比较you have), thou seest(比较you see), thou hear’st (you hear比较), thou liest(you lie比较), thou fear’st(比较you fear), thou know’st(比较you know), thou usest(比较you use), thou shamest(比较you shame), thou copest(比较you cope),  thou runn’s(比较you run),等。以上这些动词都是一般现在式；thou 甚至要求动词一般过去式用同样的词尾，例如：thou wast(比较you were), thou hadst(比较you had), thou camest(比较you came)，thou went’st(比较you went), thou would’st(比较you would), 等。知道这些，对理解原文要方便多了。

莎剧里当然更经常出现第二人称代词you，但在莎剧当时的“早期现代英语”，you除了表示“单数”，也可以表示“多数” （有时用ye表示“多数”）。you虽然也表示“单数”，但在当时，you与thou 有修辞差别。You是一般人之间比较礼貌的称呼，但正因为“比较礼貌”，也就显得“见外”或“疏远”。thou有褒贬两种相反的用法：或是亲人之间最亲热的称呼，或是最不友好或最随便的称呼。罗密欧称呼爱人用thou，称呼仆人也用thou，但仆人称呼他却要用you。朱丽叶和保姆彼此以thou相称，这是表示亲切，朱丽叶找神甫求救时，两人也用thou称呼对方。剧末尾写两家和解时，凯普勒特与蒙泰戈彼此也用thou相称。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Thee是thou的宾格。另外，you 还可以表示复数形式。罗密欧在一处对拟人化的“天上的星星”与“错误思想”分别用you与thou称呼，you这里是多数形式，指代多数的“星星”，thou被用来指代单数的“错误思想”。朱丽叶在另一处用多数的you称呼四轮马车的几匹马；十八世纪以后，thou 已经消失。thou 与you表“单数”的上述差别也就随之消失。thou 与you在早期现代英语的那种关系，大体跟现代俄语的ты与вы的关系相同。

富有诗意与哲理的台词，是莎士比亚剧本语言的突出特点；但原文易懂难译。首先是语法结构难，难就难在许多句子长却不合乎现代标准语言的正常词序（这跟莎翁剧本的台词与诗体语言直接有关），句子长却往往带有省略的成分，难还在于有些常用词却用于非常用意义，就连标点符号，包括省略符号以及大写的应用，有的也与当代英语的标准不同。仅举一个小的例子：等于 between的betwixt本来就是一个过时的词，但在词典里还可以查到，但在原文里缩写成’twixt，乍一看，就成了问题。此外，莎翁剧本的台词里也有他根据古代罗马与希腊神话以及拉丁语、法语等外来语而自己创作的新词；个别词在现有的词典里查不到（不知是原作的错误或勘误，还是后人打印的错误？）——所有这些都给正确分析语言、准确理解原文的意思或内容带来了困难，而这些又是“直译”的前提或基础。没有这些，就无从谈起“直译与意译之间的微调”。

特别要提到的：属于他早期创作的《罗密欧和朱丽叶》，许多地方都是两个角色之间充满智慧与幽默的精彩对话，其中一些关键词与双关语，特别难译。如剧本开头写开头两个仆人的对话，就非常精彩。因为前后用了一些对应的词语。如：coals—colliers，多次用的draw与move，直到heads—maidenheads，等等。译者力求“直译”出这些词语，并且使之前后照应，以保存原文的风格。现将这段对话逐句英中对照并分析如下：（这段大部省略）

SAMPSON Gregory, o’(on的省略形式) my word, we’ll not carry coals.

萨穆普松  格立葛利，我说，我们可不做搬运煤的苦力。

GREGORY No, for then we should be colliers.

格立葛利  是的，否则我们就成了没有出息的煤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