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3/small/006cQ8aQzy7a6LxJOmK92&690
曹霸的生平与作品
关于曹霸,同时代的记载,应该首推杜甫《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九马图引》和《丹青引》这两首诗作。晚唐张彦远所著《历代名画记》,有关曹霸的内容是非常有限的,几乎没有逃出杜甫诗歌所提供的信息范围。以后的资料,基本上越来越不太可靠。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说“曹霸,魏曹髦之后。曹髦画称于后代。霸在开元中已得名。天宝末,每诏写御马及功臣,官至左武卫将军”。我们对照杜甫关于曹霸的诗,就能看得出来,张彦远对曹霸的记载,是没有超出杜诗以内的。而且,“天宝末,每诏写御马及功臣”的说法,显然与杜甫的诗是有出入的。如果天宝末每诏写御马还不会有大错,那么写功臣的时间好像不应该在天宝末。实际上,张彦远把杜甫对于曹霸“开元之中常引见”和“将军得名三十载”搞混淆了。
但是张彦远对于杜甫诗歌的了解,还是值得一提的。他在《历代名画记》这部名著中,四次引用了杜甫的诗。第一处见于《吴道子》条云:
公孙大娘舞剑器,张旭见之,杜甫歌行其事。
此见杜甫大历元年(768)居夔州做《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并序》一诗之事。如果张彦远不读杜甫诗集,他怎能写下“杜甫歌行其事”的话呢?
第二处,见于《郑虔》条云:
(郑虔)与杜甫、李白为诗酒友
此说见于杜甫天宝初写开元末长安名士李白、贺知章、郑虔等人的饮酒生活的名篇《饮中八仙》一诗。如果不读杜诗《饮中八仙》,郑虔、李白与杜甫的诗酒生活,张彦远从何以得知?不过,从杜甫的诗来看,《饮中八仙》中八人是否同饮一时,还是不一定的,杜甫诗中始终没有特别描写过李白与郑虔饮酒的事。而他们同时代是没有问题的。这说明张彦远“(郑虔)与杜甫李白为诗酒友”的说法完全来自于对杜诗信息的推理。
第三处,见于《记两京外州寺观画壁》记洛阳城北老君庙吴道子画壁引杜甫诗为:
吴画。杜甫诗云:“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
此诗出自杜甫开元末至天宝初作《冬日洛阳城谒玄元皇帝庙》一诗。考原诗为“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可能张彦远为了借杜甫的诗描写吴道子的画作,引文对诗做了适当的调整,或出自张彦远的记忆,可见张彦远对杜甫的诗,能达到背诵的程度,否侧,他也不会有“杜甫诗云”之误的。
第三处见于《韩幹》条云:
杜甫《曹霸画马歌》曰:“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幹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张彦远以杜甫岂知画者,徒以幹马肥大,遂有画肉之诮。
此条引文与现存杜诗的标题有微小差异,说明张彦远对杜诗确实可以达到背诵精熟的程度。张彦远对杜甫诗歌了解的事情,一方面说明杜甫的诗歌在当时,已经被士大夫阶层认为是具有历史价值的作品,例如,张彦远关于曹霸的记载,我认为与杜甫诗歌高度一致的那些信息,只能来源于杜甫的诗,就是很好的说明。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杜甫在晚唐的影响明显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与杜甫诗歌中有大量开元、天宝之年故事的特色是分不开的。因为晚唐社会有一种普遍失落怀旧的士大夫思潮,杜甫忧思沉痛和缤纷多彩的开元、天宝以及安史乱后之现实主义诗歌世界,足以令他们视若珍宝兴味盎然。大约唐贞元年(785—805)间,润州(今江苏镇江)刺史樊晃集杜甫近三百首诗,分为六卷,传于江东。并在序言中说:“江左词人所传诵者,皆君之戏题剧论耳,曾不知君有大雅之作,当今一人而已”。说明杜甫的诗一旦为有识之士赏识,就会发现其非凡的文化意义。杜甫正是自此广为人知的。张彦远读杜甫诗时,据樊晃传杜诗已经将近一百年。
按杜甫广德二年所写曹霸“得名三十载”推算,曹霸得名的时间应该在开元二十年前后。按艺术家成才的一般平均年龄来看,如果曹霸开元二十年(734)在三十五岁以内,那么他大约生于神功元年(697)。从杜甫所有的信息来看,曹霸的生活时代就在(约697—约770)的七十余年之限内。
把曹霸的出生推测在神功元年前后,我们还有一条比较可靠的理由。考杜甫大历三年《存歿口号二首》一诗有“鄭公粉绘随长夜,曹霸丹青已白头”的诗句,此时郑虔已死的消息,杜甫应该已知多年,曹霸这时垂垂老矣。他把郑虔和曹霸相提并论,说明曹霸和郑虔的年龄比较接近,虽然杜甫并不知道郑虔具体死于何时。但杜甫一定知道郑曹二人之长序。2001年,河南荥阳出土了郑虔墓,已经明确得知郑虔生于天寿元年(690),这与我们推测曹霸生于神功元年,觉得已经在合理的范围。因为郑虔应该比曹霸大一些岁数。虽然这只是一个模型推理,不可能有绝对的准确性,却应该有起码的接近性。
所以曹霸的宫廷艺术生活,主要在开元中期到天宝年的约三十年时间。
曹霸是如何得名的?现在看来,应该有一些合理复隐的依据了。《历代名画记·法明》载:
开元十一年敕令(法明)写貌丽正殿诸学士,欲画像书赞于含象亭。以车驾东幸,遂停。初,诏殷参、季友、无添等分貌之。粉本既成,迟回未上绢。张燕公以画人手杂,图不甚精,乃奏追法明令独貌诸学士。
法明尤工写貌,图成进之,上称善,藏其本于画院。后数年,上更索此图,不知所由。赖康子元先写得一本以进。上令却送画院。子元复自收之。子元卒,其子货之,莫知所在,今传褟本。
这一记载的内容是比较可信的,张彦远引自开元十七学士之一的史学家韦述的著作《集贤记》下卷。叙述的事件为玄宗为丽正殿学士张说、贺知章等十七人画像题赞之事。据此记,开元十二年,经宰相张说主持负责,同州僧法明完成了为十七学士画像的任务,玄宗非常满意。但此时恰值玄宗有东封泰山的大事,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所以暂停十七学士图的创作工作。法明的画稿令收藏于画院。由于这项工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就是要为画像题赞,这是需要玄宗自己来做,所以只好暂停。暂停不等于罢休。所以东封泰山,即开元十三年十一月之后的数年,玄宗又过问起画像的事,可惜画稿的下落不明。虽然十七学士之一的康子元也存有一本,但玄宗很不不满意康元子的画本,令送回画院。子元认为这是玄宗对此图的不认可,所以就自己收藏不提,元子死后,此画无人问津,又被其子卖掉。
这一记载与曹霸有什么联系呢?直接的联系肯定没有,但历史的联系还是十分紧密的。第一,玄宗“欲画像书赞于含象亭”的举措,显然是以唐太宗诏画《秦王府十八学士图》为楷模,用以表彰自己的文臣的一件大事。可惜玄宗对于此事做得不够彻底,所以他终究没有创作出丽正殿诸学士图书赞,立于含象亭的壮举。第二,玄宗从开元十一年开始设想到最后作罢,大概已经是开元十八九年了。因为,从开元十三年算起,“数年后”应该有三四年较合理。如果,玄宗未完成含象亭丽正殿诸学士书赞,那么,以重画凌烟阁功臣图补救其彰显教化的愿望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我们结合杜甫诗歌的说法,曹霸在开元二十年前后画功臣图,比较合理,而且,好歹有杜甫“将军得名三十载”这样的基本依据,而我们也不以为杜甫所说的“三十年”就是十分充足的一个实际数字,包括二十八或者三十二,都是对“三十年”的合理解释。第三,为什么凌烟阁这么浩大的绘画工程,是曹霸一人来完成的呢?显然玄宗从创作“丽正殿诸学士图”起初因人杂,难以保证艺术风格的统一的实践中,吸取了经验。因此曹霸才有“下笔开生面”的成功,曹霸也是这一经验的受惠者。
从杜甫的诗中我们还可以知道,曹霸的作品,早期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玉花骢》、《照夜白》、《拳毛騧》、等这些作品是开元天宝年作,是曹霸的绘画基本特色。《师子花》、《九马图》是广德年作,应该属于曹霸晚年作品。这是确切可信的具体作品。此外,《宣和画谱》载曹霸作品十四件也是基本可信的。这是十四件作品,分别是:
《逸骥图》二,《玉花骢图》一,《下槽马》二,《内厩调马图》一。《老骥图》二,《九马图》三,《牧马图》一,《人马图》一,《羸马图》一。
《宣和画谱》所载曹霸作品,多画马而且多是厩马,人物不突出,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他是宫廷画师,把马画得像韦偃那样骥驽相杂,肯定不会受到欢迎。《老骥》、《牧马》、《羸马》这些作品当是收入宋内府的画,如果都是曹霸真迹,应属曹霸晚年作品比较合理。由于曹霸早年是宫廷画家,所以民间流传很少,加上安史之乱,一定散失很多。安史之乱以后,可能主要画马,所以人物画,宋代即已少见。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可能见到属于曹霸名下的作品遗迹了。但是,他和韩幹共同创立的“曹韩”画马体系,一直是五代宋元画马者的师法楷模,所以这些画家的作品中,始终还保持着曹霸笔墨沉著和清高气稳的精神。例如赵喦的《调马图》,龚开的《骏骨图》最为明显。曹将军画马,有如李大将军山水,永远是中国美术文化史上喜闻乐见的佳话。赵孟頫之孙赵麟题《相马图》道:“要知画肉更画骨,幹也还数曹将军”。
据清代《石渠宝籍》著录,尚有《羸马图》一,今已不传,故现代美术家论曹霸,等于空谈。而杜甫的诗对于我们了解曹霸来说,无疑是十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是可以给与我们梦想成真的一个梦境,值得我们重新圆梦。
本文选自作者赵小立《杜甫马诗里的诗话与史话》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