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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鄂二公特忠勇者

       杜甫《丹青引》诗中，描写曹霸所画人物最生动的句子，恐怕莫过于“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这两句。所以，历代的评家，无不为此二句的妙笔叫绝。例如，宋代杜诗学者黄鹤说：“功臣但言褒鄂二公以见其余，想画此尤生动耳”。此话绝是佳话。不过，事实上，褒鄂二公确为特忠勇者。考《资治通鉴·唐纪·武德九年》载：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以书招之曰：‘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辞曰：‘敬德，蓬户瓮牖之人，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开重门，安卧不动，刺客屡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志玄不从。

       以上故事，发生在“玄武门事变”之前。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间的皇位之争，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以当最大的政治实力派来说，绝对在太子李建成一边。这时，只要秦王的羽翼折翅，秦王肯定朝夕不保。秦王就是因为善待部下，所以才建立了一个忠勇效节的团队。当时还是左二副护军的尉迟敬德和左一马军程知节、右二护军段志玄，他们其实都只是前途未卜的一些军人，随时都有陷入宫廷斗争牺牲品的可能。但他们无别杂念，只希望尽自己的一份忠勇天职，所以义气如山岳。

         义气如山岳的功臣令人敬佩，但也有没有义气到底的人，令人百思不解。贞观元年，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受人馈绢的事情败露，唐太宗气愤地说：“顺德果能有益国家，朕与之共有府库，何至贪冒如是乎”！虽然气愤，毕竟长孙顺德的功劳还是第一位的，所以，没有治他的罪，而是采取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方法，不但不治罪，反而在殿庭之上赐绢数十匹给长孙顺德。主管司法的大理少卿胡演很难理解，问太宗，他枉法受财，罪不可赦，怎么反而还要在朝堂之上赐绢给他？唐太宗说：他有良知，就会知道得赐绢甚于受刑罚，若执迷不悟，禽兽不如，杀之何益！尽管如此，贞观十三年钦定二十四功臣的时候，唐太宗仍然按照对国家的贡献大小，把长孙顺德排在第十五位。

         最令人百思不解的，要数排在第十七位的陈公侯君集了。这位功臣为平定西北，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可气他没有忠诚到最后。贞观十三年四月乙酉，他参与太子李承乾谋反的事败露，唐太宗爱恨交织，却没有对他动用刑法，而是叫他自己自刎，并对侯君集说：与公长别了！就因为你，我不忍上凌烟阁！据我推算，从唐太宗下诏画二十四功臣图，到侯君集死之日，仅仅才六十天，估计阎立本此时还没有完全完成功臣图的创作。据杜甫《丹青引》诗中描写良相头上和猛将腰间的情况来看，二十四功臣图应该是全身绣像，六十天要完成这批绘画作品，包括装帧，时间比较紧促。

         但凌烟阁功臣图全部按照最初钦定的人选绘制完成，并没有因为个别人有严重瑕疵甚至违法，而取消对于他们为开国所作功绩的表彰。侯君集死后不久，二十四功臣图，就张挂在凌烟阁了。这是唐太宗的大度，也是唐朝的大度。杜甫对于褒公鄂公二位将军的特别赞赏，除了绘画群像突出描写了二人的典型特征以外，我想，他们义气如山岳到最后的忠勇懋德，大概在当时的民间，应该有一定的佳话流传。

         可惜著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没有传到今天，否则，假如我们今天面对于二十四功臣，一定会特别的感慨万千，因为，如此壮严伟大的功臣之中，也有人格分裂的晚节不保者，实在难以用“金无赤足，人无完人”来解释给自己听，恐怕只有那些功臣自己对自己的解释才最合理。

本文选自作者赵小立《杜甫马诗里的诗话与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