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岷江我是陌生的，只知道它是长江的一个主要支流，在中国近代史上有很多的重要事件发生在它的身边。可以说，它无论是地理、文化、历史各个角度，都是羌藏古道上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节点。

       清晨，汽车离开成都，在朦胧的晨曦中出发，溯岷江而上前往九寨沟。车窗两边极目展望川西平原美丽富饶的景象，岷江如同一位待嫁的淑女，轻轻抖落随身携带的众多沙土，修容整姿，斯斯文文地流入千家万户，成为成都市民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半个小时，车子到达都江堰。岷江在这里被庞大的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著名灌溉水利工程都江堰所牵引，化为润泽广袤的成都平原的甘美乳汁。这段的岷江坦荡从容，河床宽阔，江水已失去了原有的清澈和激情，只是缓缓地无语流淌。离开都江堰，向着岷江的源头行进。车子在峡谷间的盘山公路上蜿蜒，成都平原被渐渐地抛在了脚下的远处。岷江在旋口附近有个大转弯，江面宽阔，弯急水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车过旋口以后，便行进在绵延不断的群山之中。岷江穿行在崇山峻岭中，时而在开阔平整的河谷里大兴波澜，喧哗作响；时而在山石拥挤的河床中涓涓流淌，几近无声。用自己细致的葱葱玉手，一路抚绿了川北众多雄奇的山脉，更洗亮了多少游人欲醉的眼。

      岷江从川藏边缘的雪山发源，一路劈开沙质岩层流向川西平原汇入长江。越往前走，感觉越接近天空，山更加陡峭，空气更加稀薄。车行山中，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岷江则在谷底或奔腾、或流淌，根据山势而变化着它的流速，一刻也没有平静过。越往上行，就越接近岷江的源头，水也就越显清澈。继续前行，河床骤然开始变窄，并且随着山体的走势蜿蜒曲折了起来，江水愈加湍急。那些水中的石头绝不圆润，表面极不光滑，被水冲击了千万年，仍只是那么突兀着，让人感觉涩涩的，仿佛心中的那份说不出的苦。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越爬越高，一路的悬崖峭壁让人头晕目眩。汽车一会儿走在江的这边，一会儿又跨过江上某座桥走到了江那边。路边的山体如同刀削斧劈，江中有白浪翻滚，有礁石嶙峋，我的惊奇不断在心底滋长，甚至不愿意将视线离开。

      车沿着从山腰开出的并不宽的道路走，越走越高，越走越险，虽然山永远都在头顶，云永远都在头顶，但山却愈发地清晰，云也愈发地让人感觉可以触摸。而水却永远都在车身外、在山脚下，哗哗的水声终日响彻山谷。路是山腰的水，水是山谷中的路，路与水常常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路其实是在山谷中那么激荡着的，而自己是在水上走着。当来到了藏族羌族阿坝自治州境内时，已经是平均海拔两千多米。走进了那种恍恍惚惚的天光与云影里，同时也走进了一份神秘莫测的气息之中。车达汶川，就登上了川西北高原的第一个台阶，亦踏上了创造中华古文明史的羌人世代生息的土地。在汶川境内，植被尽管稀疏，还一路可见。进入茂县，便山河破碎，呈现出一派苍凉的景象。一路向高原而去，四面的山都不是那种葱茏的、绿意涌动的。岷江对岸的山坡上，不时地可以看到几个小村寨，那是羌族人的村落了。这一段，山无精神，水无气势，就连道路也只是匍匐在江边山脚，挥洒不起来，让人觉得平淡而又单调。

       从茂县到松潘的路蜿蜒曲折，逆岷江而上，一路都是水的声音，江在路的下边，翻着白花花的波浪白练似的向东流去。江水忽高忽低，且远且近；时儿碧绿，时儿湛蓝，时儿又是一片澄明如玉。岸边的山则呈现着各种各样的形态，以最本质的面目迎面扑来又葱葱退去；树是绿的，草很青，经过的村庄荡漾着微笑。茂松公路沿着古代的茶马古道而建，所以至今仍能看见栈道的痕迹，它们线一样牵在悬崖绝壁上，让人想到了行路的艰辛。经过远近闻名的叠溪地震遗迹，它作为全球至今保留最完好的地震遗址，无论是残存的古城门、石狮和断碑残墙，还是摩崖石刻，都可以看见曾经的故事，毁灭只在一瞬间，一座城和周围的村寨就消失于冲天而起的一烟尘土中。从叠溪而上进入松潘境内，江里的水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缓，流出了一种静态的美丽。这个时候的岷江，似一条小溪，宽窄不过数米，潺缓而清澈，如同一位端庄沉静的处女，没有了一点野性，温柔得令人沉醉。岷江在松潘境内，河床骤然开阔，江面却更见窄小，整个河床都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叶呈缤纷的色彩，红黄相间，灌木丛中，可见细流在潺潺流淌。那细流平淡有如家乡门前的小溪，静静汇集，缓缓涌向山下。与所有的大江大河一样，正是这些涓涓细流，汇成了滔滔岷江，谁能明白这寂静之后的汹涌，蓄积着千百年的力量，带上高山的期望，一往无前。由此，我对那些隐入树丛中的溪流肃然起敬，我们不能轻视这些哪怕像丝线一样不起眼的溪流，没有它们，就没有大江东去的王者风范。

      松潘是岷江的发源地，一直与岷江在峡谷间结伴行走的车子在此折弯，与岷江告别，而岷江的源头，是车子无法抵达的崇山峻岭，即岷山的顶峰雪宝顶。雪宝顶形似金字塔，积雪终年不化，海拔五千多米，巍峨雄伟，是藏族同胞心目中的神山，在他们的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岷江就是从那里开始积聚高山的雪水，开始积蓄奔腾的能量，于岷山丛中闯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一路千洄百转的跋涉，最终汇入长江，奔向大海，同时也给人们留下了一条进入川北的通道。我本是来这里阅羌藏风情的，却一路上无意中收获了岷江的风彩。我终将离开岷江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但是当岁月流逝，岷江的风彩将积淀在我心灵的深处，成为我人生的一大宝贵财富。车过松潘，我感觉到九寨已经不远了。缓缓的岷江水，滔滔的岷江情，在银辉的照耀下亘古烁金的流向远方，带着我那份信念，流过三川五岳，春秋战国。江上的风带着丝丝的倦意拂过我的眼睛，我能感受到那是万久的孤独，带着快乐与幸福，在短暂的生命中写意人生，是每一个懂得生命真谛之人的想法。在岷江的岸边我看到一朵又一朵浪花绽放，我听到一滴又一滴水的碰撞，那来自天籁的声响在大地的脉上搏动着我怦然的心房，江水滔滔奔流不息，久远的岷江踏响我的脚步声，一群人的脚步声。

                                                                        2018年4月脱稿于松潘县蕃坊丝路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