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仓城遗址地处疏勒河下游南岸一条狭长的低洼沼泽地上,南北戈壁环抱,就像一座立于洼地中的古城堡,不来到跟前,你是很难发现它的,高地上的烽燧,就像守卫仓城的卫士在那里张望着,似仍在打量着我们这两位不速访客。车停在戈壁高地一座烽燧前,走出汽车,一直走到烽燧边,才可以看到高地下的河仓城,你实在不能不佩服古人的聪明。河仓城,其名字意为河谷中隐藏的仓库,又名大方盘城,黄土版筑,坐北朝南,呈长方形,看上去比玉门关要大许多。整个城堡的北壁相对完整,南北壁所留三角小孔据说是仓库的通气孔。东、西、北三面被草地和沼泽包围,南面为高出沼泽的戈壁所掩护。


河仓城位置险要,隐蔽安全,距离阳关、玉门关远近适宜,这不由得让人为古人的匠心慧眼所叹服。20世纪在此发掘的汉简与西晋石碣证明,从西汉到魏晋,河仓城一直作为玉门关边防储备粮秣的军需仓库,是保留至今的非常罕见的中国古代西北边防粮仓储备重地。玉门关与河仓城生息相关,绵绵情长,它们互为补充,在历史上发挥过巨大作用。河仓城规模宏大,遗址保存较好,至今仍然雄伟。虽经风雨剥蚀,但气势威严,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悲壮。当年,疏勒河水浪涛涛,象一道屏障,护卫着河仓城。这里曾出土过汉朝的麦子,褐色的麦穗,一仓一仓的麦子排列整齐的睡在麦壳里,麦芒仍那么锋利,如同匕首,随时刺向入侵者,保护它的果实,二千多年,它整戈待旦,接受风雨的搓磨。


河仓城南小山包上,有保存较好的汉代烽燧一座,系砂石夹红柳筑成,外包土坯,残高约四米,为河仓城的警戒哨所。河仓城南向北,城内有南北方向的两堵墙,将其隔为相等并排的三座仓库。每库向南开一门。四壁多已颓塌,只有北壁较为完整。墙壁上下置三角形,上三下五,间隔距离交错相等,据说是通风设施。外围的东、西、北三面加筑有两重围墙,第一重尚破有断墙,四角有土墩建痕迹,第二重仅存北面土墩痕迹。河仓城是长城边防储备粮秣的重要军需仓库,把守玉门关、阳关、长城、烽燧以及西进东归的官兵都是从此库中领取粮食、衣物、草料供给,以保证他们有旺盛的战斗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河仓城是古代中国西北长城边防至今存留下来古老的、规模较大的、罕见的军需仓库,它没有任何后期的维修痕迹,周围戈壁中还建有几座守卫仓城的烽燧,现在也都坍塌了,站在这里,似乎有种穿越的感觉。今天,面对断墙林立的河仓古城,凝视碧天黄沙的丝绸古道留下的深深的车辙,昔日古仓繁忙的情景呈显在眼前:仿佛古人牵着骆驼,赶着大车,驱着马队从敦煌等地越过漠戈壁、沼泽碱滩,顶着日晒雨淋其难苦地,源源不断地运来了粮食、衣物、兵器、草料,储存在这里,又从这里源源不断地发放给守卫长城烽燧的将士。



时间的风霜掠过,抹去岁月的印痕,河仓古城成为历史的背影,几分神秘,几分破败,随手拾拣沉甸甸的残砖废瓦,充满了血腥与泪迹,也充满了文化的光泽。河仓城遗址在风和雨的交替击打而坍塌颓废,仍站立的墙面上挂满雨水的纹路,这是久远时期一场大雨的状貌,流泻的水柱戛然噤声,凝固在墙上。仰望墙上的水路,耳畔响起那场大雨经久不息的喧哗,还有呼啸的风声,穿越远古奔袭而来。



时间久远,城墙上竟生出盐喳,咋一看像落了一层霜。用二千多年时间让一座雄伟、坚固的古城堡衰老、破败,是一件多么漫长而艰难的事情,是光阴一点点把它压垮。这里是空旷的,我们伫立在这里,显得特别孤独、渺小,像一根芨芨草站立在荒漠,如果疏勒河还汪洋,植被茂盛,生趣盎然,野花映衬,你会情愿被它引诱,愿意陷入。站在远处看,疏勒河像一条细线嵌进戈壁深处,河仓城零落了,东一点西一点的散布在土苍苍的宽阔的古河道里,似吹落一地的秋叶,明晃晃地让人看到它的轮廓和细部,它曾经的盛大和辉煌。天空里浮着一块块冰块似的云朵,急急飘过。寒风把大地收敛的干干净净,像光阴让河仓城变得白寡寡的,疏勒河干瘪,苍老,心力交瘁,终于渴死在沙漠里,河仓城宛如它的墓碑。汉朝是一个英雄时代,连同那个时代的城池也一样充满传奇和神秘,就像河仓城,隐在戈壁重重的褶皱里,像一枚书签夹在连绵不绝,起起伏伏的丘陵里。站在河仓城里,抬头看,天空是大海,蓝的眩晕,蓝的荒芜,地上寂静,每一棵骆驼刺寂静,连绵不断的远山寂静,我看见每一寸戈壁寂静,每一寸照在戈壁上的阳光的寂静。我屏住呼吸,感受不同方向吹来的风,听墙壁里传出战马嘶鸣,征夫忧泣,油灯下竹简碰撞的声音,桦木的声音,悠远的羌笛,咯吱咯吱沉重的车辙声,领取粮秣的喧哗声。我和一丛蒿草留了影,在城墙的拐角处,城墙的阴影将我斜切成两半,深黑的阴影,明亮的白,让我一下像从汉朝走来,咔咔几下快门,我和那截城墙、蒿草还有淡淡的忧伤,就定格成了瞬间的永恒,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像河仓城和疏勒河嵌在历史长河里,让光阴慢慢抚平曾经的澎湃和热度。



夕阳走到了远山的背后,灰白的沙丘,多少年了,沙丘流畅的线条,仍保持最初受力的样子。是风让它成了河流,永远那么汹涌澎湃。夕阳成了一盏灯,挂在天空的顶板上,我注视着灯光下的河仓城,像注视一位故人,没有产生激情和欲望,却滋生着忧伤,故人经不住岁月锈蚀,掏空了躯体,成了风雨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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