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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路】诗人档案-成婴诗歌文论专集(李建春推荐)

(2016-09-16 13:34:52)
标签:

新诗路

诗人档案

成婴

分类: 诗人档案

http://s6/mw690/006886Jjzy74TgBfJ7T35&690

简介成婴,诗人,纪录片导演。以诗自度,结缘、续缘。1971年生,广东广西人,1993年建筑系毕业于南京,现居北京,作品曾发表于《翼》《北大年选》《诗林》《中国诗歌评论》《当代诗》等,出版有诗集《功课:回向》,另有自印诗集《坐房梁》。曾获刘丽安诗歌奖。

 

成婴诗歌作品供养6首

 

定课

 

每天依时念诵一段经文

(《圣经》、《心经》、《道德经》都可以)

供灯,供水,施食于孤贫

点灯芯,添灯油,扫地,擦净器皿

每天赶路、等车、无聊,甚至如厕的时候

念出一些六字真言—— ​嗡玛尼呗美吽舍

(一次,七次,百零八次,欢喜为度)

 

为每一天清早的醒来,谢天谢地

——看见万物滋生,感恩太阳

经受泼雨,知道得洒的仍是甘露

静心照料一株绿植,养护奔腾的寂止

即便被风吹得晕晕,说一声“愿吉祥!”

 

——总要选择必要的能够自修的定课

像灯塔闪耀于海面的飘摇,罗盘

指归安心的方向, 持以恒——

生命之花,恢复喜悦、香洁

即便一个人走夜路,走很久,也光亮

 

善妙之旅

 

游人来到寺院,绕塔,供灯

朝拜圆满,下山时,他整理零钱

回家路上,很多乞丐或躺或坐

等待有缘的善施——很多的乞丐

他寻思,大概需要供给十多个

“来跟你要钱的,都是前世对你有恩德的人

不能给了这个,不给那个

多少总得给一点,心存感激。

想起母亲的教诲,他小心翼翼

 

“阿弥陀佛!好心人,给我一顿饭钱吧!”

乞者没说完,他掏出准备好的一份

“行行好,也给我一份吧......

他微笑,给出属于她的那部分

两位站在行道内侧的聊天者走出来

伸出他们的托钵,他一一放入他们的应得

那种随手从兜中掏出,八九不离十的份额

先后站队讨要两次的,也得到自己的想要

一路过去,他们欢欢喜喜。他也庆幸没有准备不足

追进停车场的大娘,在他摇下车窗时,指着一瘸一拐的腿

 “我腿疼——”他又放进一份

一位穿净服的行者,默候于停车场的出口

他摇下窗子,温暖地撒下小小光辉

 

拐出停车场,他突然看见前方已无乞丐扎堆的所在

一位僧尼盘腿安坐,手结定印,端然守钵

她低眉垂眼,寂静无声,威仪四方

他瞬间被触击,不假思索马上刹车停靠

快速掏出裤兜里另一沓整钱,快步走近

眼泪沁出之前,“阿弥陀佛”,他小声念叨

供养这位空钵的僧尼——

       天寒地冻中垂眼安坐的

       容易被路人错过忽略的

       安坐在善心之旅容易疲劳的尽端的

       众生的福田

匆匆回到车上,无言的悲恸大起

他失声痛哭,眼泪奔淌得像所有苦苦求法而不得的孩子

——像所有流离失所的寻路人

回到家,他始知忏悔,“为什么我下意识里只敢供养僧尼整钱

零钱没好意思给?兜里还有两个五十

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分别心?

为什么没有把剩下的钱全部供养她?

 

2016.1.5

 

茶气定

 

闻气忘杯,千叶莲开

细绽放,古树怀

虚空养,清劲漾

无纳无藏,尽光亮

言语息,心行止

一壶洞天,水流欢

 

供养

 

供养虚空,供养山河大地

供养所有心灵,供养器物非器物

把口袋中的整齐和琐碎

拱手交出——额头的歌、心口的话

唇齿的语言,给你——

喜欢的不喜欢的 ——

留恋的全局或不留恋的局部

能够点醒的,不能透露的

慢慢恭敬托起来,一切都作为供养

包括别离,包括孓然

包括人间不可避免的重大误解

情感半透明的红脸、云霞蒸蔚的身体

包括所有的行路、牵手、泱泱泪水

——十粒米饭可被嚼出的甜

路口街灯高低不同

爱人执拗的怀抱,微信群喧默的守望

所有都是供养,不曾供养的意愿,也在供养

供养之后的扫除和厨房,仍然供养着——

笤帚、抹布、不小心打碎的碗、新买的围裙

我供养——

  

你可看清,你可听见?

 

一个波心发出来的光

一首诗长出来的诗

一座莲台生出的莲台

 

一具身形漾动千句名号

一句心语递送万般骨血

一种脚步行遍十方

 

一声祝福,绵延几生几世

一个考验,游历数大阿僧只

一次回家,寂然朗照,无所离

 

漂流瓶

 

当我说:静如虚空

虚空并不平息虚空中的爱恋情愁

我接受,你递来的乳酪、水和灯

满天的星斗,各居其所依然闪耀

怀带情谊在不同路段征询的人

你是我还未圆满的自心,漫漫长途的怙主

人世在你的掌纹,展现给我的风景

我是一个漂流瓶,从开天辟地处来

携带所有信息,往混沌归一处去

 

诗在何处?

201054日,台大发言)

 

也许写诗者一旦找见虚无中的对话者(一个或者一群,他人或自己),语言的帷幕就被拉开。因为跟潜在的对话者有着必然的交流之意图,对话者嵌身的广大黑暗使他/她产生由模糊到明晰的视力。辨视之中,对话者似乎开始隐隐绰绰距离不等的发问,写诗者则开始向失语(失忆)挑战,战战兢兢试着回答、回忆并行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这样一种创造性的对话。

 

一个严肃的人,容易以为自己必须代表全人类,他/她似乎更多只能用目光去观察,用耳朵倾听,陷入经常性的脉脉无语。往往只当对话的可能性、或者游戏的精神召唤了他/她,他/她才能启动真正的自我之唇,说出一句心中话,开始有想做之事。真正的创造性,依靠极度的专注,对话的可能性,才存在。这种深层存在,不是那些已被接受形式的引喻,不是各种限度的结合,也不是服侍大众的欲望、病态的自我吸收,而是在自身内部,发现出一个真正的对话者。因这种对话理智地具有情感具有的一切,精神地接受着肉体的一切,对话本身的创造性,表达出完备的诗意,因而,成为一种微妙的自身准则的体现。

 

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说些看似正经却粗枝大叶的话,比如“恋爱是自由的枷锁”,说话如此,如果有效并够用,仅保持如此简单的形式,其实无可厚非。可分明另有一些人,一个一个具体的人,他/她,走动在生活里,在应声所是的语言里,感受到类似于飞溅尘埃的轻轻触摸,被一些渺茫的声音刮擦到,难免转身四看,企图捕捉到更内在的生命讯息。在自身的自然里(并非故弄玄虚的本性),他/她发现自己内在的节奏可能比其他人更丰富,更立体,他们有时感到非常不自在,只好凝神自立,把那些路过的句子、日常中他人的、自己的和内在本心的语言,试图加以厘清……他/她继续倾听,这种倾听,延伸出一些句子,一些行动,一些关于触碰的知识,还有,对时间的瞭望,以及自己毛发倒竖的声响。

 

语言的清晰跟情感和思想的清晰几乎同步?语言的声音和节奏,随之而来,大概,决定诗歌特征的形式的区别应之发生。

 

我说的不仅是语言领域的诗歌,我说的是诗意在生命中的发生,总是有着一个更大的场域。不局限于人和人之间,心和耳朵之间。这交流的场,容纳任何时代和空间----所有的物质,所有真实的生命,以及生命行踪所有的可能性。

 

这情形好比,当我们走进一个树林,觉出里边的气息非常清新宜人,我们或许感到,那是树叶和树叶的香气在说话,根茎和枝蔓在交谈,是今天的树木和古代的树木在互阐心迹,是动物的踪迹和已经败落的花朵、松针在嬉戏,是地气、阳光、泥土和雨露怂恿着这一切,而自然的神灵,在其中自由轻松地出没……

 

一种创造性的对话,带动的不仅是话语的单纯图案,而是包含对话发生所拓展的空间,具有特定的质感:对话空间的架构、对话内部构造物的肌理、线条,其中的疏密不均,色泽和温度……就像一座教堂,它的边界,会因为远处呼应的灯火而不断扩大。因此,无论对诗歌创作者、诗歌作品进行何等深度的研究,必须重视的还有这个被拓展的空间,而非仅仅话语本身。因为创造性对话,有时包含很多的静默,更长的距离,尤如国画艺术中精准的留白。

 

我们的生活中,光亮与黑暗、黑暗与光亮之间深刻的对话系统存在已久,黑暗中,光亮和光亮的交谈却一直微而又微。早春阳光中的树,从地面看去,所有仍然干涩的枝条,上面都有一抹尖锐的白光,像是不可能融化的积雪,被带进恍惚的春天,又像夏天招摇的闪电,已被提前揭示。看看光亮,听听它们的语言,本身已是光亮。

 

一直以来,我理解的诗歌并不局限于通常而言的文字诗,更包括在生活中对诗---歌进行动态解析。任何一个领域的诗人,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跟所有其他人一样,被生活的苦恼、社会的谬误、历史的沉痛、家国的责任重重牵绊。诗歌,似乎属于他/她所能想象到的失而复得的精神的健康。诗人多多说,“你,已经在一个位置上。创造者角色已被移入。当揭露者正用发现的狂喜庆祝自己,一个声音传来‘这世界上所有的诗行都是同一只手写出来的!’”[   多多《诗歌的创造力》]王家新在诗论中说,“当我们以忘却的方式记住,诗就在那里生长。”[  王家新《取道斯德哥尔摩》·谁在我们中间,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7.8]萧开愚说,“诗是诉诸心的唯心话儿”,“‘昔我往矣的‘我’,是实有关系中的‘我’”[  肖开愚《此时此地》之《姑妄言之》,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1]。臧棣说,“诗歌对生存的原始场景讲话:这才是最重要的诗歌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诗为神秘的友谊而写作”[  臧棣《着眼于希望诗学——答《南方都市报》问》(访谈) ]……我景仰的柯布西埃、赖特、阿尔托、卡洛.斯卡帕和阿尔巴罗·西萨等建筑师,则是用建筑作品表达诗意的另一种诗人,在谈及建筑研究上似乎缘自自然的创新力时,阿尔巴罗·西萨说,“……试着不再只是对真实进行照抄,而是拒绝对真实加以限制…….[  《阿尔巴罗·西萨的作品与思想》,北京:中国电力出版社,2005.7]诗歌正是未被预料的真实。

 

邀请我们来到台湾的安,则是我未曾料及、另一位具有大诗人气度的人。她把对诗歌灵性的热爱,慷慨赠予写诗的人。安的智慧,让她愿以细腻又极为幽默的方式,给诗人带来见解的鞭策和视野的提升,安让写诗的我们,感受到同行相亲、写读相惜的友情。也许有些诗人感受到了,诗人不仅被诗神眷爱,也被安所爱。

 

我呢,作为一个写诗的人,信念是,诗歌是一种希望,它源于:我是、我看到、我相信。也许正是对诗意的领会和保护,让力图表达的人最终成为诗人----就像往往是小孩子,教育着大人如何做父母。

 

注:

 1、多多《诗歌的创造力》

 2、王家新《取道斯德哥尔摩》·谁在我们中间,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7.8

 3、肖开愚《此时此地》之《姑妄言之》,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1

 4、臧棣《着眼于希望诗学——答《南方都市报》问》(访谈)

 5、《阿尔巴罗·西萨的作品与思想》,北京:中国电力出版社,2005.7

 

无论如何都是一体

——“成为同时代人”的讨论

      

 

时代是怎么样一个概念呢?后天生命的成长,衔接了父母辈的时代痕迹。如果我们在家中、在社会生活中还有其他祖辈人员频繁接触(包括书本的接触和传承),我们的生命必定还某种浓度携带祖辈的时代信息。一块海绵浸泡在不同颜色的水里,哪怕是相近的颜色,海绵浸泡其中几年甚至十多年,色差稳定也有点大。

 

浸泡在同样颜色的水中,同样泡上几十年甚至百年,一个玻璃瓶、一块海绵、一块木头,和一块石头,变化之不同显然更大。

 

水色相近,好比人间所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一个时间段内,一个时空点,人性曲张自有幅度,似乎可被衡量。玻璃瓶、海绵、木头和石头,意味的则是材质根基可能有根本性差异。这也带出一个提示:先天生命的差异不容忽视,尤值尊重。

 

如果我说,每个人已经参与了很多个时代,即便同样生活在这一个时代,我们的先天生命各自经历的时代数量也不尽相同,我们呈现的本时代面目也不同。因此我们可能是作为玻璃瓶、海绵、木头、石头或其他更多不同角色形态的材质,正在这一个时代的这一个群落进行对话——可以作为开展后续讨论的一个基本点吗?这不仅是佛信徒才具有的认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有修行证量的人所观察解析的苏东坡、黄庭坚、王阳明的转世故事。我想说,即便是李白、苏东坡、黄庭坚他们,都可能仍有转世参与我们这个时代的诗事。我们现时代写诗的人,也忘了1000年前自己是否写过什么诗了。

 

对于时间的认识,佛教经典中,有“刹那”和“劫”的表述。不管劫时多长,刹那多短,刹那到长劫都是迁流不住而且无始无终。时间流是刹那、刹那相继不断,如同我们的心念生灭不已,生命是先有心念及其运动之后才有时间单位和时间的印象。

 

劫的时量悠长,非一般算数所能计量,佛经中用了好几个譬喻来形容:草木喻、沙细喻、芥子喻、碎尘喻、拂石喻。其中拂石喻是用磐石的损耗来形容一劫的时间:有磐石方圆几十里,天人每隔人间的500年下来一次,柔软的衣袖往磐石上一甩,磐石的表面被抹掉一点,如是再三,直到磐石被抹尽,所耗费的时间为一劫。这种种时间的譬喻,足以让人理解,生命短暂得如同渺小的芥子。人间的一般用心,也莫过于衣袖之于磐石吧?

 

佛经又说,“无量无数劫,解之即一念。知念亦无念,如是见世间。” 世俗的时空及其意义在“缘聚”中形成,又可以在“缘灭”中销落。禅宗“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去掉自心污染,实见自性实相。污染是指妄想执着,自性是如来智慧德相。达到时间之念寂止而现见圆明,就能明了种种心、见同一性,进入坐禅三昧,达到无我无心,也就不存在什么时间和空间的局限了。

 

爱诗者,因为诗性合一的联结成为一个又一个时代的爱诗者,因其所携带的先天生命质素和后天质素之不同,绽放丰富各异的光色,也因各自的人生使命和以往业力、愿力之不同(可以说成各自心性意乐有不同),分别在一个又一个时代的诗歌交响曲中唱着修行路上心里的歌,跟其他行业的人们一样,无非在人间各自走着心里的路。

 

如果我们相信佛性和诗性无二,当我们写诗——当我们不得不写诗,无论这辈子为何因缘作为玻璃瓶、海绵、木头或石头在写诗,写诗就像一个保险箱,无非也是让我们护持 最重要的清澈真如不让它遗失,让它继续纯粹自在。

 

就像洞山问隐山和尚:“您在此山住了多少年?”和尚说:“春秋不涉。”*1——禅中岁月不见来去,定中光阴不涉春秋。写诗如行禅,禅者看到的生命迹象都是缘起缘灭,无非心相,所谓生老病死、三世来去都是光影。“缘起缘终性本同”。 写诗如同修定,知道时间的流逝,空间的成坏都是我们刹那的心念生出来的,从而放下对刹那和永恒的念想,回归清净自性。当我们面对当下,善用其心,同化于生命自足的流动,写诗的时候,我们其实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写诗的当下,弦和的可能是任何时代的心灵,诗成之后,读之会心的仍可能是任何一个时代的心灵。

 

如果一个人不得不写诗,即意味着当我们不写诗,我们可能迷落在自己的一片垃圾场中,会把有害无益的东西攒满一堆,导致自己和他人都难以清理。这一个处境,如同行人不修戒定,难有智慧生。在大小作家那里,写作本身,仍然更像是心灵的功课,是自清其心、自净其意的一个过程。只是其持戒程度,净化程度有差异,程序设计各不相同。就像绝对抽离者可能去认真写好让人品尝百味的市井小说,真正的入世者,可能反而把离情道歌唱得动人且逍遥——无有定法,无有高下。只看各自如何随缘自在,是否解脱成真,更进一步,能否扶老携幼。

 

无论写作者在一个时代中显现“发现为乐”还是“创造为荣”的自我呼声,作品仍然是作品,有它特缘的读者和长短不同的时代社会效应。作者和读者,无非以心观心,心心相照,光光相摄,融会在不同时空点中,融会在其他不写作的人们当中,融会在吃喝拉撒的生理链条里。

我完全相信,当我们煅打心光的字词之索,让它在一片通明之中略具形状,略微呈相,是为更好帮助我们领会《心经》所说的色空不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沉静下来写一首诗,跟沉静下来做一顿饭,专注地扫一块地面,专心向人讲解一个故事或道理,画一张图纸、圣诗班合唱前做个人或集体排练,跟进行初步的禅修入静功课,异曲同工。如此观去,整个人类世界,都无非是在各自修禅的人和事,都在行禅功(动功或静功,初级功、中级功或高级功),都在修心化性,不管我们身处多么复杂的情境,处理多么棘手的问题,正在站着吵架、在身心里亲爱,还是隔空诉说,艰难追忆刚刚发生的梦境,或仅坐于蒲团升天入地。大家无非在继续自己累生累世的修行功课,籍此修习禅定的甚深之道,戒除恶习,增长慈悲心,提升智慧,以待功行圆满障碍尽失,突破自身特有的瓶颈,进入天人合一的正定,唯有至此,我们禅定的功课,才算入门——不论我们在世间是否写诗,做着什么职业功课,忘我才能合一,无我方才入道。这是不仅对诗人这一个行业适用的规律。

 

回过头,我再借题思考一下同为诗人,作为玻璃瓶、海绵、木头或石头种种不同的角色形态和材质,我们可能显现的时代性。虽然一个玻璃瓶,是不必思考海绵的特定时代问题的,海绵亦然。生为本时代中人,按说也不必刻意“成为同时代人”。如何“做万事万物的交流者”,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可统一,我们可以试着勉力交流。

 

就拿一个玻璃质的漂流瓶作分析吧。刚好我们比较容易理解诗歌具有漂流瓶的属性。据说曼德尔斯塔姆、策兰都曾用过一个比喻,诗歌是一个“漂流瓶”。曼德尔斯塔姆说,诗人是一个在海边漫步的人,扔下一个漂流瓶,里面写着他的心事,希望在遥远的某天,被某个异域异世的有缘人捡到,读取……策兰说这个“瓶中的信息”,“它可能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被冲上陆地,也许是心灵的陆地”。

 

作为一个易碎的玻璃质漂流瓶,它的勇气不管在哪一个时代,都是首先真实地保全自己,成全一个有赤子之心的玻璃瓶。否则谈何漂流?其保全秘技跟石头瓶还不一样。装满厚重结实的时代泥巴甚至石子,不能令玻璃瓶增添半分结实。看似具有轻盈透亮的属性,但它最好洁身自好,尽少染着过多物质,被长时间用去插花或装酱油醋,也会给漂流瓶的特殊使命增添完成的难度?我猜想那些各行各业被用作漂流瓶的玻璃瓶,都有一种可称“闷闷”的品质,不能在某一个时代就贵重得直沉海底,也不能华丽得需要里外裹三层,只能珍藏于极少数把玩之手。经得起江湖水浪的摔打,不必一览无遗,还不能春光密闭,不令人好奇过重,更不能得陇望蜀——玻璃瓶不必要求自己兼具海绵耐性,木头温暖,石头坚硬......这样,漂流瓶装载的世代之希望,才可能让任一个好事者,甚至任一个捕鱼者、淘宝者都有心去发现,有心去开启,就像突然接受到意外却又真实的馈赠,从而打开自心的宝藏之门。每一个行业,都有其相通的希望之心,都有入道之门,需要的仅仅只是开启、观照、重温的智慧。而我们写诗的人可能关心的是,诗歌能如何,做到哪些?何种程度?

 

漂流瓶的上述属性,刚好符合本讨论发起者提出的,成为同时代人,可以“既不完美地与时代契合,也不调整自己以适应时代要求”,因此,它才可能漂流世代,足够空净,映现不同朝代的世道人心——相忘于江湖,又被珍惜于江湖。

 

光线?时间?我猜想玻璃质的漂流瓶深知自己生活在光明和无限制时间之中。它的一切行径,都是不让自己阻碍光线的透过和探入,让时间的概念消失而已。那心胆中收藏的希望文书,是光。自然漂流中,波涛之上阳光之下的磷磷之闪,是光。对后来开启者引发慎重的呼应之心,是光。即便心胸收藏着那样珍贵的希望文书,它也不会阻碍其他光线从身体里穿越。它是透光材质,哪怕是针对某些特定物质保藏的暗色玻璃,也能隐隐绰绰让人看见内中或对面。它联接的正是时间中的人和心事,让人们深解时间的无力或魔力,以及心念的秘密。

 

即便诗歌的漂流瓶本身是一种光线,人们仍可能用它来记录晦暗!我想,它的意义,也许是能够让当代和后代的人彼此了解,人心曾经有过怎样的处境,在不同的时代,人心曾经怎样正常搏击,晦暗被用各种笔墨蘸取记录下来,则仍然是心灵静定的运作,仍然是一种觉察。它告诉人们的仍然是:请不用悲伤,不用恐惧,不用回避。哪怕你感到深深的无可作为又仍然痛苦,你可以静静觉照,仅仅记录下来,或者自己抒发出来,宇宙的爱必定不会将你打碎扔掉,无论经过多久才有回音,爱出者爱返,我们需要考察的只是自心是否护持好真如一片,是否任何处境之下都仍有对自己和他人的一念慈心?语言的晦暗可能另有一种易于流传的属性,跟光芒倾泄时无所顾忌有所相似。一个人的不安、恐惧或晦暗,对另一个觉悟阶位相当的人仍可能具有安慰的价值,具有指引方向、唤起另种希望或者粉碎同类妄想的隐在价值。

有意思的另一方面是,一个诗人,在生命写作中成为玻璃质漂流瓶的时候,他/她时代中的肉身,却可能是一块家庭中的海绵,同时是工作单位里的一根木桩或朋友圈里一块硬石地基,而且,无论他/她在特定环境中凸显出属定的某种基质特征,也必然需要其他材料基质的辅助和成全。比如玻璃瓶有了海绵可以更容易擦洗干净,木头做的结实瓶塞可能很意外但非常好用,石头基座非常匹配于博物馆的漂流瓶陈列,漂流瓶插上一根金属天线,或更好完成诗歌沟通天人的古老使命......一切人间的工作,无非是物质界的游戏,彼此互补,共同成就,上演一出时代的戏剧,供同代人观赏,供后来人索隐,前赴后继,无非搭桥修路,探索心灵的奥秘。

 

诗人有理由借由万事万物去抒发对物种、物性的赞美和发现。我借由本讨论发起者的议题,借由审题,好像花费很多篇幅唱了一曲对诗歌的玻璃质漂流瓶的颂歌。但其实,如果有足够的因缘,足够的抒情耐心,我也会大力赞颂海绵、木头或石头以及更多特质材料,不管是不是漂流瓶......当然,我仍需应对每天的家务和必须的工作,随心随缘浸入当代深深的物质界框架和游戏,是否成为一个同时代人,则完全不是我能思量的事情。

 

你们说呢?我个人认为人类怎么鉴定自他都有幽默感,都有足够的道理。我也很难说,你们跟我仅仅是同时代人。我相信,我们肯定相识过很多辈子,在不同时代的诗歌道场,也曾交流过思想、切磋过诗艺,或者曾经在某个厨房里做过厨师同行,或者曾经一起呱呱呱地生活在某一片小小池塘,谁和谁曾聚首高山某处修仙论道也未可知,凡此种种,我是相信我们必定曾经积累下深厚的缘分,今天才可能悠闲一起,谈论诗歌,讨论成为同时代人这样有趣的议题。愿善净相续,吉祥圆满,我们安于世界的一体性!

 

     2015.10.9

注:*1[ 潭州湘潭县有隐山,亦称龙山,或龙穴山。   有禅师居住。  一日,洞山与密师伯经由,见溪流菜叶,洞曰:“深山无人,因何有菜随流,莫有道人居否?”乃共议拨草溪行,五七里间,忽见师羸形异貌,放下行李问讯。 师曰:“此山无路,阇黎从何处来?”洞曰:“无路且置,和尚从何而入?”师曰:“我不从云水来。”洞曰:“和尚住此山多少时邪?”师曰:“春秋不涉。”洞曰:“和尚先住,此山先住?”师曰:“不知。”洞曰:“为甚么不知?”师曰:“我不从人天来。”洞曰:“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师曰:“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于今绝消息。”洞山始具威仪礼拜。便问:“如何是主中宾?”师曰:“青山覆白云。”曰:“如何是宾中主?”师曰:“长年不出户。”曰:“宾主相去几何?”师曰:“长江水上波。”曰:“宾主相见,有何言说?”师曰:“清风拂白月。”

       洞山辞退,师乃述偈曰:  “三间茅屋从来住,  一道神光万境闲。 莫把是非来辨我, 浮生穿凿不相关。”(也有:“一池荷叶衣无数,满地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屋入深居。”)   因兹烧庵,入深山不见。后人号为隐山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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