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风峪河神庙(黄县令庙)考略及徒步路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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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友吴公前往风峪骑行时,说是发现一个水神庙,并发来照片若干,引起了我的兴趣。网上查了查,太原并无水神庙一说,路过风峪时曾问了一些附近村民,亦无人知晓。后决定实地前往考察,略费周折,终于亲眼得见实证。归来研究一番,得出结论,这就是湮没已久的风峪黄县令庙,今人多不识,名之为水神庙,或曰河神庙。
先看一篇很有价值的文章,《太原西山有九峪,风峪传奇故事多》,该文来源于太原日报20150908,作者为马剑东,网上有关风峪的文章大多转抄于此。本文其它内容这里不研究,我们来看第五节,“五、风峪沙堰与黄县令庙。风峪河又叫沙河,每逢夏日山洪直接威胁晋阳城。历代对治理此患都有不同方法。在西晋时,守并州的刘琨就修筑罗城(永乐《太原志•古迹》引《方志图》),万历《太原府志•古迹》解释为‘罗城,以御西山之水,俗呼为长龙城’。明代太原县西当风峪,‘或值夏溢,潦水会出谷口,汹涌如雷。射城实门而入,荡坏室庐民居’(《重修风谷石堰记》明嘉靖七年太原知府黄卿)。早在明正德初年,邑人尚书王琼已率众重修成化间颓坏的沙堰,‘然堰创立,工用草简,数年颓圯’(同上),算个古代的豆腐渣工程。风峪沙堰历代多次修葺,据史料记载,由于沙堰逼水改道,引起南北村民争执,官司打到乾隆皇帝。后皇帝派员勘察,同意了知县黄捷山的主张,以政府行为重修沙堰。县南村民为庆祝不遭水患,在风峪口巨石上镌刻‘磐石’二字,在峪口南坡建知县黄捷山祠庙,纪念他为防洪作出的决断,但这座庙也受到县北人的唾骂。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以下简称‘三普’)中,风峪沟堤堰(邑乘称沙堰)为太原市唯一入选的‘堤坝渠堰类’文物”。此文内容言简意赅,大致不差,唯所引原文略误。原文出自明代《山西通志》,应为“或値夏溢霖,诸山壑潦水会出谷口,汹涌如雷鼓,东下射城突门而入,荡坏室庐,民垣为咨。”另外,原文对王琼所修沙堰评论,“工用草简,数年頽圯”,“圯”字当为“圮”字之误,此论其实中肯,然而引文作者套用时下惯语,给工程定义为“算个古代的豆腐渣工程”,这个我觉得有失公允。
以下文字,是我对整个事件的解读,除个人分析部分外,史实内容文字部分均来源于【晋源史话】“风峪沙河”一节,特此注明。
明朝初年,太原县城(注意,不是太原城)尚在平晋城,即今小店汾东之南北畔村一带,在宋太宗把千年古城晋阳毁灭后,新建城池于兹,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大宋官家赵老二先生的恼羞成怒。但是汾东故地位于汾河弯曲处,自是水患严重,当时平晋县城为洪水所坏,县治遂移回汾西晋阳故城遗址,改称太原县。但是搬回来后,汾河是躲开了,却又落到了风峪沙河的威胁之下。大家看地图可以注意到,明清太原县城离风峪口何其之近,也就是二、三公里之间!明朝中期以来,大概是进入了丰水期,风峪之水一年大于一年,为害甚大,官民苦于水患,河水肆虐,乱石顺流而下,毁坏农田城垣,至今风峪口一带尚有 “乱石滩”之地名。正德七年(1512),邑人王琼(就是晋祠王琼祠里的王琼先生,时任吏部侍郎)因母亲去世在家守孝,当时劝率官民在风峪口修筑了俗称“锢垅堰”的防洪堤堰,“高三丈五尺,长五百余丈”,估计当年没有预计到水势,也没有时今“XX年一遇”的工程标准,应该修筑的是土木沙堰,所以到了嘉靖七年(1528),锢垅堰就毁坏了,王琼又“倡率理问丁安、县丞田璋、主簿景昂”等,将锢垅堰重修为石堰。理问是元明官名,大约就是主管司法的副县长。这个时节的太原知府正是黄卿(正德三年进士),关于这一次维修的具体细节,我手头没有资料,但是按上文说法,又是王琼亲自倡议和率领太原县干部群众等将其修复的,黄卿作为太原知府自然应当是襄助其事,其所记载也应是叙述事实,断不至于有讽刺老领导十余年前所做的基础工作之意,所谓“豆腐渣工程”之说可以休矣。据说这次扩建以后,讫清中叶200余年相安无事,这个大概是事实,大家可以印证下激起明末农民大起义的那次小冰川期气候,干旱无比,灾害频繁,恰恰就是起于嘉靖,显于万历,在崇祯年间达到顶峰,最终战乱和饥荒摧垮了明朝政权。
http://s12/mw690/006883PBzy7bOjlXes31b&690图1 古堰遗迹(古道西风摄于201705)
图2 风峪沙河流域图(谷歌卫星地图201705)
图3 晋阳古城及汾河故道(图片来源:太原道)
你拖着不修堤堰,老天可不管你,其后一二十年间,水势一年大过一年,乾隆三十三年(1768)七月大雨,风峪山洪冲塌县城西垣40余丈,县城一片汪洋,附近村庄田禾受害甚重;乾隆四十年(1775)夏,大雨如注,风峪山洪浪高数丈,县城西南数村田庐尽坏,连西关尹公庙戏楼也逐波倾圮。这下县南士绅真坐不住了,既然在太原县范围解决不了,那就上诉至太原府乃至山西省,山西巡抚巴挺三亲至风峪口视察,转饬太原知府周克开、太原知县冯墒等逐段勘察,决定修复锢垅堰,续修古城营以北沙河堰。同时上奏章给乾隆皇帝御览,其文曰,“……自峪口起至大柳树止,计长一千六百余丈,旧有河身,形迹显然。惟自大柳树以东汾河以西约长一千一百余丈,并无河道,尽系民田,访之父老咸称,以前风峪口山水至此即引入县东渠。但渠身窄小,如遇大水之年则穿渠散漫于渠东低洼之处,待其久而自涸,是必须因势顺导,通其尾闾,使水有归宿,始足以资宣泄而无碍于民田……。” 此奏章里说的有理有据,而且也道出了县北民众的理由,并非是完全以官方权威压人。不过按该奏章所言分析,自峪口起至古城营以北大柳树原是有河身的,说明河道大致走向还是有的,而且风、开化二峪在此合水入汾,总得有个下泄河道吧,不可能凭空消失,然而农人说是并无河道,这个可能是事实但不是理由,我的推测是因早年枯水期长,河滩地便逐渐被开发为农田,日久便成为事实,这个并不罕见,时至今日人民侵占河道盖房种田之事屡见不鲜,遇到突发洪水之后就开始痛定思痛,大力加以整治,过不多久又死灰复燃,遑论当年?这里,说到底还是小流域治理粗放,配套水利设施跟不上的缘故,只是那个时代民力维艰,生产技术低下,即使有心也无力实施而已。
不管怎样,这次堤堰是修定了!乾隆四十一年(1776)七月十九日,风峪堤堰修复工程开始。续修风峪沙河堤堰工程分二段,从峪口到古城营村北大柳树为开宽旧河道,新拓沙河至汾河段,全部工程用一年零三月,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十月竣工。县南各村皆大欢喜,唱戏庆贺,士绅在峪口巨石巅上镌刻“磐石”二字,同时为纪念敢于冒着舆论风险,首先同意沙河修坝的黄捷山,又集资在峪口南山坡上为其盖庙,并商定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杀羊抬酒供献。县城以北各村却对此事恨之入骨,骂黄捷山为“蝗蚂蚱”,人们每年冬天进山推煤路过黄捷山庙时,不是指像唾骂,就是拉屎撒尿,以泄其愤。时有“南面盖庙,北面拆庙”、“南面供献、北面屙尿”等民谣顺口溜。一直到了新中国成立,天下大定,人民政府大兴水利,发挥“人定胜天”精神,对风峪沙河进行了3次逐段治理。经过治理之后,河水被牢牢地锁定在了今风峪沙河之中,而随着历史的变迁,这一历史公案也终于划上了句号!(详见【晋源史话】胡克逸、魏民主编,张德一撰稿,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年8月1版1印,P200-P203。)
图4 河神庙(黄县令庙)(古道西风摄于201705)
那么,从上文所述,我们似可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1)沙河堤堰可以分为二个部分:一段是风峪沟口的 “锢垅堰”,材质为石堰,位置为峪口至古城营北,始建时间为明正德七年;一段是古城营以北的沙河堰,材质为沙石堰,位置为古城营北至汾河,始建时间为清乾隆四十一年;(2)二段堤堰统称为“风峪沙河沙堰”;(3)峪口南山坡上有黄县令庙,祀主为清太原县令黄捷山,建筑时代为清乾隆年间;若按沙堰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十月竣工来推断,当时已经是阳历十一月入冬了,且筹款规划也需要一定时间,故此可能的建筑时间当为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4)该庙既然是为了纪念治河之人而建,又地处于河口,被后人讹为“水神庙”或“河神庙”,也是很自然的事了。恰好其下面就是晋源当地的一个“水务站”,或许是有意无意之间的巧合;(5)该庙既然不为县北之人所喜,想必历来明里暗里破坏之事少不了,逐渐毁弃也在情理之中;(6)无论历史公案如何,在风峪峪口存在着两个历史文物,即明代石堰和清代神庙,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地文管部门理应注意切实加强文物保护!
古道西风
公元二〇一七年六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