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第十五回 

 多行不义遭报应

 举头三尺有神明（下）

  清明时节，暖意融融。

  太阳爬过窗沿的时候，城区的气温已经达到了28度的历史峰值。大街小巷里，除了一排排高大的乔木像森严的卫兵一样威武挺立，来往的行人则自由自在，悠哉悠哉，有的披着呢料风衣，有的却已背心短裤。

  虢建巟起了个大早，洗漱，整容，头发抹得溜光。虢嫂把昨晚备好的三小蝶鸡、肉、鱼和水果等“贡品”以及香烛、纸钱交给伾伾，要他先放进汽车后备箱。

  三个人先后来到地下车库。虢伾把手里提着的“贡品”往地上一放就去发车，居然点不起火。虢建巟打开引擎盖一看，原来电瓶螺丝松动了。拧紧螺丝后，他安顿妻子坐在后排，自己坐上了副驾驶位。

  伾伾一踩油门，汽车过卫门，出小区，径直驶进了快车道。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虢嫂突然想起香烛纸钱和三牲“贡品”放在车库里忘了拿。

  正在为出门就要掉头的晦气兆头而窝着满肚子火的虢建巟脾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地吼着：“那怎么办，下个十字路口掉头，赶快回去拿！”

  虢伾不以为然，嬉皮笑脸地说：“等下了高速，在路边饭店买过一套“贡品”算了。原来的那些就留着我们自己吃吧。”

  虢嫂忍不住嘀咕了起来：“哪里有扫墓祭祖的贡品留着自己吃的！”

  无奈之下，伾伾只好掉转车头，回到地下车库，接回香烛、纸钱和三牲“贡品”。

  汽车下了高速，在县道、乡道和砂石泥土铺就的机耕道上缓缓行驶。这时，远处天空突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闷雷，声音由小到大，以至大得吓人。紧接着，一个闪电劈了下来，把昏沉沉的天空照得闪亮。

  黑山寨地处亚热雨林气候区，空气潮湿，气流活跃，强烈的暖湿对流极易引发闪电和雷击。伾伾不敢顶着电闪雷鸣开车，便猛然一脚急刹，把车子停在了碎石松散的机耕道上。虢建巟不由分说地接过方向盘，加大油门朝山寨脚下的老宅飞奔而去。

  顶着刺眼的闪电和震耳的雷声,虢建巟一口气把汽车开到了老宅门口。左邻右舍谁也没有出来看热闹或打招呼，只有隔壁家那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当虢建巟跨下车门时，大黄狗突然狂吠不止，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

  虢建巟弯腰捡了根木棍，边走边骂大黄狗：“你记性真好啊，当年我抢了你一根骨头，如今还记恨我啊！”

  “快点，快点，趁着老天爷还没下雨，赶快先上山去扫墓拜坟……”虢嫂一边催促，一边提起香烛、纸钱和“贡品”，急急忙忙往山上的墓地走去。虢建巟父子则一边防着大黄狗，一边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

  这时，黑沉沉的乌云越压越低。从天而降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像一条条浑身带火的巨龙从天空猛扑下来。一串紧跟一串的响雷清脆刺耳，像是要把这黑山寨震塌掀翻。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整个山寨被笼罩在雨幕当中。

                 
     虢建巟一边朝山磡边的一棵大树飞奔而去，一边大声叫喊老婆和儿子到树下躲雨。话没说完，只见雨幕顶端窜出一团耀眼的火球，划开天穹，绕过山峰，硬生生地接通了虢建巟屁股口袋里的手机。顿时，手机轰然爆炸，冒出一缕青烟，虢建巟应声扑到在地，变成了一堆面目全非的焦炭。

  “爸——爸——”伾伾不顾一切地扑向浑身透湿、卷缩一团的老爸，声嘶力竭地哭叫着、呼喊着。

  大黄狗也惊恐万分地窜过来，嗅了嗅略带焦味的遗体，慢悠悠地摇着尾巴走开了。

  悲痛至极的虢嫂早已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但她没有呼天喊地、放声嚎啕，而是久久地抚摸着老公被烧焦的头骨，嘴里喃喃地叨念着：“天意啊，这是天意啊！早晓得天意如此，何苦要来扫墓祭祖，自作自受啊……”说完，她泪如雨下，悲痛万分。

 良久，虢嫂脱下自己身上的长风衣，盖在了丈夫身上。然后，泣不成声地对儿子说：“你爸从年轻的时候就死要面子。从最初当代课老师，到最后调到市里当干部，一直是黑山寨里响当当的角色，走到哪里都体面风光…… 那个晓得，如今他会落个这样的结果，这叫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啊！要是乡里乡亲晓得他被雷公老爷收了去，我们以后都没脸做人啊……”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被炸雷震懵了的虢伾似乎突然清醒了许多。他接连反问：“那老爸被雷电打死了，还要瞒着，不能让人晓得啰？”

  “是的，人活一副脸，树活一张皮，死了也要保名声啊！”虢嫂耐心地开导儿子说，“以后有人提到你爸的事，就说是手机漏电引发爆炸……”

  “那现在怎么办呢？”

  虢嫂擦了擦朦胧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对儿子说：“趁现在还没人晓得，我们赶快把你爸抬到车上，直接开到火葬场再说。”

  母子俩使尽全身力气才把遗体塞进后排座位。虢伾发动汽车后，连喇叭都没叫一声，就拉着老爸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别了故土。